江成意看了他一会儿,笑笑,喝口酒:“小可怜儿。”
薛燃抬头横他一眼,扯扯嘴角:“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江成意一怔,笑了起来:“确实。”
“……等等。”薛燃正吃着东西,忽然抬起头,“来之前你是不是喝酒了,酒驾?”
江成意哎哟了一声:“狗鼻子。”
他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浑身骨头散了架一样,松垮垮却挺好看,眯眼笑着望过来:“你闻得倒是清楚……不过我没怎么喝,连半杯都不到,报警警察叔叔都没法抓。”
薛燃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声:“我记得你在吃药。”
江成意正往嘴边送酒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抿了一口:“你记错了。”
这人油盐不进,薛燃干脆不再说话,继续吃东西。
江成意的心情却似乎很好,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他,语气含着笑意:“看不出来啊,小东西还挺孝顺。”
薛燃木着脸只当没听到。
江成意刚要继续逗弄他,忽然听到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不在意地拿起来,看见发信人的一瞬间,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了下去。
【陈】:有钱没有,我欠了点钱
【陈】:这次欠的不多,七十多万
大概是见他许久未回,那边的语气放软了些。
【陈】:好儿子,救救妈妈,不还钱他们会把我弄死的!
【陈】:我听说你爹把江氏娱乐都给你了,你偷偷给我塞点钱他们发现不了的!你爹是个脑子进屎的傻逼东西!妈妈这辈子就指着你过了!
江成意一字一句地看完,没动也没回话,半晌,收了手机,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你怎么了?”薛燃犹豫着问了句。
江成意抬眼看他,笑得漫不经心:“吃你的饭,别多管闲事。”
薛燃皱皱眉,懒得再多搭理他。
一直到沉默着吃完饭,整个期间江成意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也没吃东西,只扭头看着二十余层落地窗外灯光辉煌的繁华,慢慢地灌酒。
薛燃看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没出声。
说到底,他们也算不上有什么多好的关系……甚至连关系都没有。
一直到十点多钟,江成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薛燃反正吃饱了饭,也不催他,干脆把面前的餐具收拾干净了,戴上耳机,从书包里掏出作业低头开始静心写。
江成意也没搭理他,继续喝自己的酒。
原本准备收餐具的服务生敲门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又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开了。
刷题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附加题,薛燃才松了口气,半晌回过神,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他抬起头,正撞进一道眯眼打量的视线里,愣了下:“……你喝好了?”
江成意靠着椅背笑了起来:“早喝好了,看您作业写得认真没敢打扰。”
薛燃迅速收拾起试卷,皱眉低声道:“……你直接叫我就好了。”
江成意没说话,只瞥一眼他的试卷,挑眉:“原来你成绩不错啊。”
他只瞥了一眼的功夫,就差不多能看出来薛燃的解题思路和逻辑都十分清晰。
薛燃却怪异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一边往书包里装着试卷一边心中腹诽:就您这曾经全校倒数的著名学渣还能看出成绩错不错。
江成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绅士地问道:“需要送你回家吗?”
薛燃嫌弃地皱眉道:“你不觉得自己才是需要被送回家的那个吗。”
小东西还敢顶嘴了。
江成意懒得搭理他,起身就往门口走。
从出门到坐上车的这段时间里,江成意的手机屏幕一直在明明灭灭,他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径直往前走。
薛燃注意到,是一个微信号一直在发消息。
代驾来得很快,大哥一眼看见这辆银色的玛莎拉蒂眼都直了,来回看一眼它的主人,等确认了拿了钥匙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上车。
薛燃原本想自己回去,奈何还没走两步就被江成意叫住了:“回来。”
他眯眼望过来:“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坐公交,送你。”
薛燃顿了顿:“我可以打车……”
“那你直接打我的车不就好了。”江成意看着他,一顿,忽而笑了起来,“怎么,怕我吃了你?”
第十八章
薛燃皱眉看他一会儿,干脆胡乱把书包往他怀里一扔,自暴自弃道:“你往里一点。”
江成意差点又被他书包拉链砸一脸,迅速抓住了,啧一声:“脾气还挺大。”
代驾师傅爱惜地摸了摸车盘,这才开口问道:“请问您去哪?”
“金汇区,玫瑰别墅。”江成意闭着眼睛往后一靠。
司机一惊,猛地扭回头:“玫玫玫……”
“玫瑰别墅。”江成意皱眉打断他,“谢谢。”
司机瞪着他抽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扭回头,再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座椅,一脚踩上油门。
薛燃朝旁边看了一眼,没出声,掏出耳机戴上。
酒意上来,江成意懒得搭理他,闭着眼睡觉,车厢里安安静静。
玫瑰别墅离得不远,只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到地方的时候江成意还没有醒,闭着眼,睫毛偏长安静垂着,神色不算安宁。
代驾司机停了车,刚要开口就被薛燃制止了,他动作极轻地付了钱,低声道了句“谢谢”。
司机大哥摆摆手下了车,仰头在门外徘徊惊叹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啧啧称奇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身旁的人依旧没有要醒的趋势,薛燃犹豫了一下,在直接下车走人和把人叫醒道个别再走之间犹豫了片刻。
……反正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道个别也是应当的。
薛燃抿了抿嘴角,刚要叫人,却忽然听到身侧响起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他一愣,连忙望向江成意。
却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动了动,下一秒,才慢吞吞地睁开眼。
铃声自顾自响了许久,直到挂断,江成意依旧没有伸手拿起手机来。
车厢里只沉寂了一秒,对方又不停歇地打了电话过来。
薛燃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开口。
来来回回,一直到第三遍,江成意才自嘲似的笑一声,拿起手机,半晌,点了接通。
一道突兀的女声忽而打破车厢里的寂静,歇斯底里中带着急切尖锐的恨意:“你死哪去了!我给你发的消息没看到吗!你娘都快被人杀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果然跟你爹一样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贱//种!”
车厢里的环境密闭,薛燃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愣住了。
他听见江成意带笑的声音,懒散乖戾得一如既往:“我是贱//种,那您是什么呢,贱//人?”
电话那边像是被气得不轻,骂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有没有良心!好歹我也把你养了这么大!天杀的白眼狼!”
江成意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语气竟然还算轻快:“随便骂,不过如果您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等等!”女人喘了几口气,下一秒,语气忽而怯懦了下去,“你给我,给我转一百万……明年还你。”
“一百万?”江成意笑了,“我记得前几个月您刚从陈霄那里坑走五十多万吧?怎么,现在陈霄骗不到了直接来找我了?”
电话那端的女人毫无愧意,腆起笑意:“乖儿子,别恨妈妈,妈妈确实不是个东西……但是最近那群傻逼赌得太大了,我也没办法……”
“赌场太脏,我下不去脚。”江成意没什么笑意地笑道,“帮不了您了。”
女人一顿,深呼吸着、如脱水的鱼般粗喘了几口气,像是想尖叫着骂出声,好半晌却竟然又冷静下来,缓声道:“不愧姓江啊……你真是好样的,行,以后就当我死了吧。”
江成意没出声,刚要挂断电话,却忽然又听她开口。
“哦,对了,”她咯咯笑了起来,“你嫌我脏?……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呐?你也不过就是一个贱货的私生子,一生下来就毁了别人家庭,有什么资格嫌我脏?”
她神经质地说完后,又笑了好久。
江成意握着手机,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