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双眼一亮,欣喜道:“既然好喝,以后再做,你多喝就是。”
赵瑶在同窗们窸窸窣窣的轻笑声中,弯了弯细长的眼:“多谢长远师哥。”
转眼就到了年关。
随着天气渐寒,赵瑶和姜城的热乎劲是越来越明显。
年假归家前,赵瑶在房中收拾行李,忽听门口传来姜城的声音:“阿瑶,是我。”
赵瑶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喜服鬼。
喜服鬼正托腮假寐,听到声音,慢慢背过身去,冲赵瑶挥挥手,幽幽道:“嗯,让他进来吧,冻傻了他,我可担待不起。”
姜城进门,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交到她手中:“阿瑶,你归家路途不近,这是我做的热包子,你路上带着吃!”
“还有!”姜城顿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块儿玉佩,“阿瑶……这个,你收下!”
赵瑶一愣,还未细细思索,便听到喜服鬼怪里怪气的哼了一声,嘲道:“这都几百年了,男人哄骗女人的手段也不知变一变,真腻!”
赵瑶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默默收下了姜城双手递来的那枚带着暖意的玉佩。
归家的路上,喜服鬼一直絮絮叨叨的嘲讽她:“瞧你那扭捏样子,真是难看死了,气死我了……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接过东西,大大方方的道谢?还脸红,就收个定情信物,有什么好脸红的!你你你,气死了气死了!”
赵瑶本在神游,却忽然打断他的话:“小喜,我刚刚听到你说,这辈子的姻缘结得这么早……是什么意思?”
喜服鬼顿时卡壳。
沉默了好久,喜服鬼才喃喃道:“算了,告诉你也好,这一世,你那个良人,就是姜城。”
赵瑶却微微摇头,低声道:“只是一桩姻缘而已,我并不多上心,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的前世?”
喜服鬼啃起了指头。
“所以说,你每一世都跟着我?”
喜服鬼用宽大的广袖遮住了脸,闷声道:“他娘的,当了七百年的鬼,才知道至理名言乃是那句祸从口出!”
“你跟着我已经七百年了?”
喜服鬼梗住,咬着袖子默默垂泪。
赵瑶叹气:“其实你也不必遮遮掩掩,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你叫什么,你怎么死的,但你一直跟着我,这份执着不可能没有个理由,我看的出来,凡事有因才有果,我想,能让一个鬼跟着一个人七百多年,大概你我之间是有比命还重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你如此执着。”
喜服鬼放下衣袖,露出莹白的一张脸,眼尾处微微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是啊,深仇大恨呢,因为你,我连洞房都没入就成了鬼。”
赵瑶了然:“怪不得呢,七百年的童子鬼,确实也够苦了。”
闻言,喜服鬼露出了个傻愣的表情。
“小喜,你还是人的时候……叫什么?”
喜服鬼嗤嗤嗤的笑:“名字都是浮云,你每一世都叫我小喜的。虽说,听起来像是千年之前的那些去了势的太监,但我听习惯了也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赵瑶翻了个白眼。
赵瑶在官学读了三年书,升了上舍。因成绩优秀,被举荐至都城临川做翰林院八品笔贴士。
喜服鬼嬉笑道:“不错不错,刚起步就跟你爹的品阶一样了,你路还长,慢慢来。”
赵瑶带着骄傲的笑容说道:“姜城是从七品翰林院检讨。”
喜服鬼不满道:“谁乐意听他!”
赵瑶慢悠悠回答:“我又没说给你听,无故吃飞醋,有病。”
喜服鬼默然。
有一次,她问他,你我之前是不是爱的死去活来,然后在成婚前突然横死,才让你痴情不改追了我七百多年?
他无言以对,只好答道:“其实吧,你压根就没看上我,我呢,就想在成婚前弄个明白,结果我还没去问,急着投胎的那些寻仇的就把我给乱刀砍死了,然后我就这样了。”
赵瑶摇头:“胡编乱造。瞧你那喜服上一道豁口都没,还乱刀砍死……你接着编!我看啊,肯定是你对我余情未了,所以才念念不忘,让你入不了轮回。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因我这一世太聪明洞察了原委,然后解了你的心结,让你投胎做人去?”
喜服鬼仰天长叹,无言以对。
一人一鬼从云州出发,行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都城。
到了都城后,喜服鬼就不经常跟着赵瑶了,有时候几天才飘回来一次,赵瑶问他,他就老老实实的答:“睹物思人。”
在临川生活久了,赵瑶也就慢慢地适应了。这里自有一番不同于云州的气象,比起云州的温婉和缓,都城更加干冷,少了几分婉转的人情味,但多出的确是其他地方没有的豁然与大气。
赵瑶过了适应期后,突然意识到喜服鬼的变化。
以前恨不得黏在她身后的喜服鬼,归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且每次回来,也不再嬉皮笑脸絮絮叨叨,而是沉默寡言,不问就不语。
赵瑶忍不住劝他:“既然睹物思人这么难过,那就不要去了。”
喜服鬼缓缓看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若真能劝服自己,不言不看不闻不思,心狠一点,早七百年就快快活活的入轮回了,哪还有现在这般自作孽?”
赵瑶奇道:“你竟然还能有自知之明……”
后来,赵瑶出去公办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北川左岸飘浮着的喜服鬼。她原本见人少,想绕过去叫叫他,却突然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哀伤又迷茫,似是想忘记,又似是想忆起。
正午炽烈的阳光下,赵瑶突然看清了他那身古旧的喜服上,原本模糊的画绣。
随风飘展开的广袖上,金银交织,绣着两支形态怪异的枯枝牡丹,似活了一般,也随风摇曳着。
没来由的,赵瑶突然觉得心跳的疼。
那种心口传来的失重感和疼痛感同他的表情一起紧紧缠住她,令她无法呼吸。
赵瑶平生第一次体验了一把硬生生疼昏过去的滋味。
“哎呦呵!有位大人中暑了!”
这是她失去意识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章
赵瑶嗅觉先醒,闻到了那满屋温暖的鸡汤味。
彻底醒来时,屋里已点了灯,姜城捧着书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看书。
赵瑶觉得头疼欲裂,抱着脑袋痛哼了起来。
“阿瑶!”姜城连忙走来,“起急了吧,慢慢坐起来。你中暑了,昏的时候撞到了头,还好无大碍,大夫说没事。我帮你请了病休,你莫急,好好养着。”
因为云州方言婉转多绕,云州人就算讲起官话来,也是温婉的。
赵瑶的疼痛忽的就缓和了许多。
他站起来:“我去把汤帮你端来。”
赵瑶刚要开口说话,忽见眼前红影闪过,那喜服鬼不知从何处飘来,正托着脑袋,浮在她脑袋顶三尺位置,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瞧。
赵瑶问他:“你没事飘到北川那儿看什么啊?”
喜服鬼却不理会她的问题,微不可查的叹息道:“恭喜,以后你这姻缘就能进入大进展了?”
“啊?”
喜服鬼声音有些发闷:“你二十三成婚,之前姻缘虽在却毫无明显进展,力道不足以结缘,不过,这次你中暑后伤到脑袋,你这姻缘线就该成了。”
赵瑶突然闪了脑袋,问道:“姻缘线这玩意,能结两条吗?”
喜服鬼嫌弃道:“狗改不了吃屎……”
“啊?”
“自然也有,别说两条,十条都行,只是有长有短,看具体情况了。不过这辈子你就别做梦了,你这一世只有那个鸡汤姜。”
鸡汤姜捧着碗鸡汤推门进来,满面笑容:“阿瑶,来喝碗鸡汤补补。”
赵瑶想到鸡汤姜这个称呼,突然忍不住把汤全喷了出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瑶修养这几天,就顺水推舟的把婚订了。因赵瑶和姜城平时在翰林院的人缘不错,同院子里住的几个同僚纷纷登门贺喜。人一多起来,喜服鬼也就不像头几天那样守在床头给她讲故事解闷儿,而是自己一声不吭的又跑了出去。
延平王家的小郡主封迎也在翰林院就职,来贺喜时,赵瑶突然想起喜服鬼衣袖上的那个绣图,问道:“郡主可知,前辽时期,有没有将金线牡丹绣在袖摆上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