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42)

“大小姐。”听见声响,孙不疑转过头来,见是元月晚,他立马就站了起来。

元月晚示意他不必多礼,她走近前,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周世文,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同样白皙的脖子上,明显一道勒痕。

“他怎样?”元月晚问孙不疑道。

孙不疑合上药箱,道:“身体倒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就可。只是……”他看了眼阖目的周世文,轻轻摇头,“怕是心已经死了。”

他是个大夫,能救人命,却唯独治不了心病啊。

元月晚料是如此,点了点头:“你先去抓药吧,无论如何,看在表小姐的份上,我们也得先保他这条命。”

孙不疑悄然出去。

竹心搬了张椅子过来,元月晚坐下,她对床上的周世文说道:“周公子,我知道你是醒着的,说实话,我是没料到,你会有轻生这样的举动。我也不好说,你这样究竟是不是傻。”

床上的周世文双目依旧闭阖,仿佛是在沉睡。

元月晚自顾自继续说着:“我不清楚鸿福寺那天她究竟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但她的选择我们都知道,不是你。”

一直躺着的周世文,睫毛一颤。

元月晚瞧得清楚,他那只露在薄被外的手,死死拽紧了身下粗布床单。

元月晚移开视线,落去窗台上那一盆尚且茂密的不知名绿植上,迎着光,开着红红黄黄的小花。

“你是不是觉得,她狠心?那些花前月下的日子,她都能转头就给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欢喜去准备嫁妆,等着做永定侯府的儿媳了?”

周世文的胸口明显起伏了。

“她是不是跟你说,你不是她的良人?她说你们此生有缘无分,她还祝你来日高中,娶得贤妻,光宗耀祖,子嗣绵延?”

“是!她是这么说的!”呼的一声响,是周世文掀了被子,坐将起来。

原本他是想显出几分气势来的,只不过他连日没怎么进汤水,此刻又起得猛,不免眼冒金星,身体晃了两下,到底强撑着没再倒下去。

“你现在还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说,“我要死,你的人拦着不让我死,现在你还来说这些,怎么,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够吗?”他用尽全力去捶了床。

元月晚冷眼瞧着:“我若真是任由你这样死了,那才是对不住阿瑶姐姐对你的一片心意。”

周世文下意识就要发作,可元月晚的那句话在他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后,他顿住:“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月晚脸上似笑非笑:“易尚书以你的科举仕途为要挟,若是阿瑶姐姐执意要嫁给你,此生你高中无望,唯有碌碌一生。阿瑶姐姐不愿你多年辛苦毁于一旦,甘愿听从父命,嫁去永定侯府。”

周世文愣在那里,满脸不可置信:“不会的,不是的,她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她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

他嘟嘟囔囔着,就从床上下来,鞋也顾不得穿了,站起来就要往外去。

“周公子……”竹心才要去阻拦,就见周世文体力不支,还没走上两步,自个儿就先瘫到了地上。

“你想去做什么?”元月晚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冷。

“去阻止她。”周世文挣扎着要起来,“我就算这辈子不考科举,不入仕途又怎样?我不能让她因为我,毁了一辈子。”

“你阻止她又如何?”元月晚道,“你以为,你阻止了她嫁去永定侯府,她就会好吗?又或者,你觉得你还能再跪在她父母面前,痛哭流涕让他们把女儿嫁给你?是,一个退了亲的女子,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这时候她再嫁一个穷书生,这书生科举无望,只能随他回老家乡下,几亩薄田,几间草房,从此碌碌一生,只为温饱。这,就是你能给的吗?”

元月晚的话宛如一把把刀子,精准地扎在了周世文的心上。

只是她还没说完:“不过,堂堂尚书府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便是和永定侯府退了亲,也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永定侯府,就是门户再低些,至少也得是个官家子弟。更何况,”她顿了顿,“她已经做了决定了,十月份,她就要与永定侯府小侯爷成亲了,万事俱备,你,再做什么都没用了。”

周世文僵在那里,浑身发凉,只听元月晚最后一句:“你这时候再去,到底是在救她,还是要毁了她?”她问道。

周世文答不上来,他只觉得心底里一堵,同时喉咙里一股腥味。

“周公子?”

周世文听见元月晚带来的那个丫鬟惊呼道,被她这一喊,他这才发觉,地上扎眼的一滩血迹。嘴角有一股温热在滑落,他抬手擦了下,就见手背上顿时一道鲜红的印记。原来是他自己吐了口血。

吐完这口血,周世文反倒觉得心里头亮堂了起来。

竹心站在一侧,再次唤道:“周公子?”她看他半晌不说话,只呆呆看了地上,以为他是被吓到了。

“我没事。”周世文举了手,一面支撑着想要站起来,“没事。”他再次重复着。

元月晚依旧坐着,看周世文缓缓转过了身子,他面上依旧惨白,眼睛却明显有了神。他面对元月晚,一言不发,却拱手行了个大礼。

元月晚微微眯起了眼:“你想通了?”

周世文直起了身子:“想通了,多谢元小姐救命之恩,他日若得机会,周某必定抵命相报。”

“想通就好。”元月晚站了起来,“好好养着身体,明年春闱,希望周公子能高中。”那就不枉易佩瑶的一番心思了。

周世文笑笑,未说话,只再次拜了拜。

自周世文房里出来,竹心回身望了眼那矮小的房屋,又问元月晚道:“小姐,咱们府里的人还要留着么?”那两个看守的小厮,都是她们在越州城时就用惯了的,打小卖了死契,是以也跟着上了京城来。

元月晚点头:“再瞧上一段时日。”顿了顿,她的视线撇过墙角的那棵海棠,嘴里轻哼道,“他就是再要寻死,也得等阿瑶姐姐嫁了。”

木兰早已打点好了马车,见她们出来,忙扶了元月晚上去。

“小姐,”回去的路上,竹心又忍不住说道,“其实那周公子对表小姐真是一往情深了,甚至为了表小姐要自尽,也算是世间难得的有情人了。”她跟着元月晚看了不少话本子,自然也就认为周世文那样的人是深情了。

元月晚却摇了头:“他的这份深情,伤人又伤已,阿瑶姐姐必定也是清楚的,所以没有铁了性子要跟他。当初她犹豫,一定就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人呐,在这种事情上一旦犹豫不决,结局自然也就能料到。”

竹心与木兰面面相觑,她们倒是没想这么多。

“不过,阿瑶姐姐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不然,也不会托我叫人来暗中看着。”元月晚挑起车窗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的热闹繁华,“他若是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他在姑父面前跪了半日那件事,才叫阿瑶姐姐彻底放弃了他,恐怕就该拿刀抹脖子了。”

“怎么会是这样?”木兰不解道,“跪上半日,不是更叫人感动吗?”

元月晚瞥了她一眼:“感动自己与感动他人,那是两码事。”

木兰还是不懂,竹心却明白了,她无奈地笑:“说到底,还是出身决定了一切啊。”

“那倒也说不定。”元月晚一手撑了脑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过就是看机遇和选择罢了。”

“那,”竹心迟疑着问道,“小姐为何还要帮着表小姐来做这些事情呢?”

元月晚笑了:“我闲嘛。”

“……小姐你还有好几大箱子行李没收拾呢。”木兰嘟着嘴抱怨道。

元月晚叹了口气,说道:“阿瑶姐姐不是能吃苦的人,姑父也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一个穷书生的,她和周世文的结局早已注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过是她当断不断。而我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她信我。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她唯独来同我说这件事,那我就得当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她说着,阖上了眼睛,似是自言自语地叹道:“无论她是怎样的人,到底都还是我的姐妹啊。”

第38章

转眼七月就过了, 八月初二是宫中选秀的好日子,越国公府里有两位小姐要进宫选秀,喜悦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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