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132)

“多谢。”元月晚微微一笑。

林长风停下脚步,今天又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些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道:“这几年,他也过得很辛苦。”

元月晚当然知道,他是在说陈烺。

“当初若不是还有为你元家洗刷冤屈的这个念头在,他恐怕也会随你跳下崖去的。”林长风转头看了她,“你知道吗,那一夜过后,他就有了白头发。”

她知道吗?她不知道。她再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从来都是齐齐整整束在玉冠里的,而她也从未提过,要替他梳一回头。

他生白发的那年,才不过二十来岁啊。

陈烺来寻元月晚的时候,林长风已经回去了。

她站在城墙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那里的土地曾浸透了血水。

“他真的对不起那些兵士。”她说。

陈烺知道,那个“他”,是元月承。

他想了想,说:“他也是被迫的。”

元月晚却笑:“哪有什么被迫?选择是别人送到他面前的,可主意却是他自己拿的,他完全可以不那么做,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她咬了唇,“他就是怕死。”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陈烺说,“但要看怎么死,为什么而死。”

元月晚转头看了他:“所以我不原谅他。”

陈烺点头:“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她又看回了荒野:“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风将她的声音带远,“让他死得那么容易。可是我也觉得好笑,原来区区一个国公爵位,就能叫他如此憎恨我们。我又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怜。”

她抱紧了胳膊:“我更讨厌这样想的自己。”

陈烺走了过去,自背后揽住她,宽大斗篷罩住他们两人:“既已做了,就不要再想许多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四哥。你的日子还长,该为自己想一想了。”

“我想,”她搭上陈烺环在自己腰前的手,“我为你梳回头吧。”

第114章

“给我梳头?”陈烺愣了一愣后笑,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梳头了?”

元月晚回头看了他,夜色中她的笑依旧灵动:“好歹对外我也是你的侍女, 给你梳个头, 又有什么稀奇的?”

陈烺笑着搂紧了她:“比起梳头, 我更愿意你给我做个暖床的丫头。”

元月晚顺势就往他的手背上掐了一下:“你想得美!”

外面北风阵阵, 帐篷内却是温暖如同春日。

“这回可真是沾了你的光, ”陈烺坐于铜镜前, 从镜子里向元月晚笑道,“以前我来,四哥可不会给我烧这么足的炭火。”

元月晚为他取下束发玉冠,听了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反过来说,是我浪费了军中物资呢。”

“怎么是浪费呢?”陈烺笑, “若是可以,我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动嘴皮子说说又不用花钱。”她鄙夷道。

“你啊, ”他竖了食指点了点,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的。”

元月晚手执一柄木梳,细细替他顺了头发。因为有心, 她在那把光泽的黑发里仔细寻找着, 果然,在靠近两鬓的地方,零星有着几根白发,同样地有光泽, 在那缎子似的黑发间, 尤为两眼。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动作停滞,陈烺不由得问道。

她回过神来,忙道:“没, 没什么。”她继续为他梳了头发,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你知道,你都有白头发了吗?”

“你说这里?”陈烺指了自己的鬓边,笑,“早几年就有了,上回还被四哥打趣,说我可别‘乡音未改鬓毛衰’了。”

他当个笑话来讲,可她听着,却不由得心酸。

她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凝视着镜中他那双依旧干净得眼睛,她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陈烺置于膝上的手瞬间握紧。

“傻瓜,”他转过身来,去握住了她的手,抬眼看向她,满是柔情,“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

元月晚垂眸,他再这样温柔下去,她怕是要掉眼泪才行了。

然而他话头一转:“不过,你既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不如就将后半生都拿来补偿我如何?”

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元月晚不禁又白眼了他一回,就知道他正经不了一刻钟!

第二天元月晚给陆凌放了一天假,让他去探望下叶大哥和佟大嫂。虽然她也很想去,可为安全起见,她还是罢了,只借了陈烺的大方,多备了些礼。

见不成叶大哥佟大嫂,元月晚多少觉得有些遗憾,此番离去,今生怕是再见不到了。

眼见她唉声叹气,陈烺便来逗她道:“虽去不成你的叶大哥家,可今儿还有个好去处,你去不去?”

“什么好去处?”她懒洋洋问道,心里却对他所说的“好去处”保持了十二分的怀疑。

陈烺偏偏还给她卖了关子:“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她就这样被拐带了去。

“都督府?”她拉了一张脸,抬头看了牌匾上的题字,她想陈烺一定不知道,当初这位都督府的霍大公子,可差点就要轻薄了她去呢。

“昨天他们就给我下帖子来了,我想着今日无事,不如带你来散散心。”陈烺毫无察觉,只向她介绍着,“宫里那位霍昭容,就是这家的大小姐。”

“我知道。”她再度看了那牌匾,“说起来,我与他们霍家,还真是缘分匪浅呢。”她冷笑。

“什么意思?”陈烺被她笑得背后凉飕飕。

她瞥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烺“嘿”了一声,只可惜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法对她动手动脚,只能指了她:“你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元月晚不屑横了他一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陈烺气得头上要冒青烟,“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笑盈盈,被人迎了进府,门口当值的下人不禁感慨:都说那位靖王殿下心中只有那个亡妻,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什么深情,都是幌子,这男人啊,花心是免不了的。

稍落后的卫卓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搐了下,得,这下形象又得塌了。

来的是靖王殿下,是以霍都督和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元月晚初次见霍鸿雁的爹娘,她爹瞧着倒一般,是个武人的模样,可她娘却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妇人,霍鸿雁生得七八分都像她娘,只是她娘没有她眉宇间那份倔强的英气。

等到了席间,又有诸多莺莺燕燕,伴着几个男男女女。霍都督热情地向陈烺一一介绍了,这个是他的几儿子,那个是他的几闺女。

尤其是在介绍那位霍三小姐时,瞎子也瞧得出,霍都督那副殷勤的嘴脸下,心里打的都是些什么主意。

元月晚冷眼瞧了,那位霍三小姐柳眉杏眼,腰肢盈盈一握,虽是在这北境,可她却生得肌肤胜雪,简直比南方姑娘的还要细嫩。她一个媚眼抛了过来,便是元月晚这样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暗叹这可真是个尤物,更何况那些男子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又有了些气。

宴席上,霍都督果然安排了那位霍三小姐坐在了陈烺的旁边,并叮嘱了她,要好生招待好靖王殿下。

美人在侧,美酒在杯,面前还有细腰舞姬翩翩起舞,丝竹环绕,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惬意的呢?

元月晚腹诽着,视线却落在了姗姗来迟的霍大公子身上。

“殿下,我来迟了,自罚三杯。”霍大公子豪爽道。

元月晚盯了他看,他与几年前倒没什么区别,依旧生得纨绔,行事也纨绔。她注意到,霍大公子进来时,霍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反倒在为霍都督倒酒的那位姨娘,眼睛一亮,笑意盈盈。很显然,霍大公子是她生的无疑了。

“你这小子,”霍都督手指了正在仰头饮酒的霍大公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这可是靖王殿下,你也这么没大没小的。”

他说着又亲自端了酒杯向陈烺赔罪道:“小儿不懂事,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

陈烺才要端起酒杯也客套上两句,就听见自己背后元月晚噗嗤一声轻笑。

因着她这一声笑,恰好是一曲终了时,是以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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