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瞅了眼那桶冰,打起了要做冰碗的主意, 因此只敷衍她说:“你自己不也说了吗, 是被灌了迷魂汤,还管那许多做什么?横竖就算他不娶燕国郡主, 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宫人。你呀, 还是省省心,想着怎么吃好点喝好点吧。”
莺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踢了一脚那桶冰, 嘟囔着:“我就瞧不得他们那股子得意劲儿……”
“行啦。”元月晚催促着她, “快送到厨房里去吧,等下该化了。”她说着又叮嘱了莺儿,“记得叫厨房里做几份冰碗出来, 等下大家一起吃。”
一听说有吃的,莺儿顿时就又来了精神,清脆答应了一声,拎起桶就又走了。
元月晚看她欢快的背影,不由得摇头笑,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忧愁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厨房里做好冰碗,元月晚也掐着时辰到了,惹得御厨们笑:“阿遥姑娘又赶巧来。”
她也笑,见一只红漆盘里三碗盈盈冰碗,才走过来的浑身暑气,都因为这一眼而散了不少。
她自觉端起了那只托盘,笑:“我亲自给郡主和刘姑姑送过去。”
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们仨常一起吃零嘴,是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任由她去了。
元月晚端着那三碗冰碗,满心的愉悦。只是那份愉悦并没有维持多久,拐过回廊,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不苟言笑的侧脸,不是一直跟着陈烺的卫卓,又会是哪个?
卫卓在这里,那陈烺……
来不及多想,赶在卫卓看向这边前,元月晚一个激灵,又转了回去。
“阿遥姐姐?”背后一个小太监莫名道。
她稳了稳心神,问道:“靖王殿下过来了?”
“是。”小太监举了举手里的冰桶,“郡主怕热着靖王殿下,特意又叫奴婢去取了些冰过来用。”
他倒过来得正巧。元月晚想着,就将自己手里的托盘也递给了他:“我才想起来,才落了一样东西在厨房里,我得去取回来。你先送进去吧。”
小太监懵懵懂懂就接了,可见托盘里有三份,又奇怪:“今日襄阳王世子并未同来啊,怎么有三碗?”
林长风没来?元月晚心中疑惑,但还是拿了一碗起来,就搁在一旁的窗沿上,又冲小太监一笑:“那这碗就是你的了,送完了回来吃。”
小太监当即就乐了:“多谢阿遥姐姐。”
元月晚挥了挥手:“快去吧,我也走了。”
小太监送了冰碗去厅上。琼华郡主见了,便向陈烺笑道:“九哥哥来得巧,正好分你一碗。”说着她又问了小太监,“怎么是你送来的,阿遥呢?”
小太监恭恭敬敬放下了冰碗,答道:“阿遥姐姐说忘了样要紧东西在厨房,又回去取了。”
琼华郡主闻言点了点头。
陈烺眉毛微挑:“你的这个阿遥姑娘,还真是个大忙人啊,我回回来,却回回都见不着人。”
琼华郡主听不出他是在嘲讽,只憨厚笑道:“可不是,她事情多,连我都有很多事要指望着她呢。”
“那还真是能干啊。”陈烺眯了眼。
琼华郡主重重点头:“那可不。”
陈烺嘴角抽了抽,忍着再没说出更加嘲讽的话来。
琼华郡主见他不言语,便道:“九哥哥也不用在意,横竖都在一个宫里,早晚都会见着的。”
陈烺却不好糊弄,他笑问:“早晚是多早晚?你不要忘了,过了七月,我就该回大梁了。”
琼华郡主一愣,这才想了起来,陈烺可不像她,他还要回去的。这么一想,她不觉心里有些难受起来,她却要在异国耗尽一辈子了。
“这样吧,”她强打起精神,向陈烺保证道,“九哥哥回去前,我一定为你引荐她。”
陈烺紧追不放:“回去前是多久?哪一日?”
琼华郡主拧了眉苦思:“再要不了几日就是燕太子的生辰了,这一向宫里事多,恐怕不得闲,等过了这阵子,他生辰过了,我就请九哥哥你来赏月。届时就我们仨,九哥哥你看如何?”
陈烺自然无异议:“那就这么说定了。”
琼华郡主将赏月之约告知给元月晚时,后者恨不能当场就给她的头拧下来。好在理智尚存,元月晚细想了想,便道:“郡主怕是混忘了,太子殿下生辰那日起,奴婢都是要去安平殿跪经三日的。”
琼华郡主一愣,终于记了起来,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每年那三日,她都要去安平殿为她的家人跪经。
“我,我还真忘了。”琼华郡主窘迫,“那,那可怎么办啊?我都跟九哥哥说了……”
“那就再往后推吧……”元月晚叹气,能躲一日是一日,她的事还遥遥无期,她不能现在就暴露了,即便对方是陈烺,她曾经的真心欢喜过的人,也不可以。
元月晚烦恼着这件事,琼华郡主在片刻的烦恼之后,就丢开了,她开始烦恼起另一件事来。
“太子殿下的生辰,今年咱们要送点什么呢?”她苦恼着。
往年太子李洵过生辰,闲月阁送去的不过也就是笔墨纸砚书画等能体现大梁人文的东西,虽没什么新意,但却出不了错。今年元月晚也照例备下了这类生辰贺仪,却不想琼华郡主竟关心起这个来。
“郡主是想送点别的?”她问,看得出,这个傻瓜郡主是对那位太子殿下动了点心的。
这倒也不奇怪,李洵那人虽然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可那却是帝王必须的本事,至于在对待女人这一事上,单看他最近往闲月阁跑的次数,那样的一张脸,突然的温柔体贴,能叫琼华郡主心动,也是正常的。
所以琼华郡主有些扭捏起来:“我,我想送点自己亲手做的。”她说着就红了脸。
元月晚心里暗叹,但还是问道:“那郡主想送什么呢?”
琼华郡主又苦恼了起来:“是啊,送点什么呢?”
眼看她眉头愈拧愈紧,元月晚便提议道:“郡主不如画幅画?”琼华郡主爱好不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画吧。
可她却摇了摇头:“我,我想送点私人的东西。”她悄悄同元月晚说道,“其实,我这几日都在绣一只荷包,但是,”她羞赧,“绣得不好。”
她这个样子,倒叫元月晚想起了一件事来,她还在大梁的掖庭宫时,也曾藏着掖着,熬夜为陈烺做了一只荷包,当时还同他换回来一只玉兔抱桂枝的玉佩呢。
“阿遥?”
琼华郡主给她叫回了神来,她定了定神,看琼华郡主小心翼翼从枕头下掏了只还未绣完花的荷包出来,捧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地说着:“你帮我看看,怎样做更好?”
元月晚看了那只荷包,琼华郡主大约是想绣鸳鸯戏水来着,可惜她不精女红,鸳鸯绣得倒有六分像肥鸭。
元月晚忍了笑,其实于针线活儿上,这么些年她也没什么进益,但相比较琼华郡主,她还是能发言的。
“要不,咱们换个容易的来绣?”她斟酌着建议道。
琼华郡主嗷地一声叫,扑过来就抢回了自己的荷包,耳朵都羞红了:“我不管,我就要绣这个!”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还任性得像个宗室女了。
太子李洵生辰这一日,元月晚独自去了安平殿。东宫再怎么热闹,也都与她无关。
每年的安平殿这时候都很安静,殿内不分白天黑夜,都燃着蜡烛,灯火通明,塑了金身的佛祖慈眉善目,俯视着小小的众生。
元月晚带来的纸钱都是她自己折的,她不能光明正大地祭祀那些逝去的人,她的阿柔,父母,祖母,三哥,还有无数的元家军,他们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连个牌位都不曾拥有。
不该是这样的,她静坐在那里,想。
远远似乎有声音传来,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分外明显。她从失神里反应过来,侧耳倾听,不免惊骇,慌忙站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便躲去了佛祖金身的后面。
来的是含胭郡主和陈烺。
元月晚心中嘀咕,看来传言或许有几分是真的,这二人不在东宫席上,跑来这安平殿做什么,必定是背着众人幽会来了。
想到这儿,她又不免鄙夷,陈烺啊陈烺,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转念她却又笑话了自己,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鄙夷他呢?
“你说要醒酒,原来是要来拜佛?”含胭郡主的声音自佛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