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箱壳子被戳成马蜂窝,即将分崩离析之际,他们终于抵达了粪堆。
“呼……”谷雨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能呼出来了。
傅谨言再也支撑不住,往粪堆后的泥地上一坐,难得说了句人话:“多谢。”
傅谨语才不稀罕她的谢呢,闻言冷哼一声:“谢就不必了,是姐姐自己命大。”
傅谨言摇了摇头:“这会子说命大还太早了些,我伤成这样,再等不来援兵的话,只怕是活不成了。”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傅谨语没吭声。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傅谨言用托孤似的语气说道:“哥哥对太太敬重,对妹妹爱护,与我不一样,还请妹妹以后多关照下哥哥,不求他多有出息,能平平安安的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了。”
傅谨语轻哼了一声:“母亲说过待二哥成亲后会分他一些产业,只要他不走歪路,足够他当个富贵闲人了。”
傅谨言抿了抿唇,轻笑道:“也对,太太向来大方,她嘴里的‘一些’,必定不会太少,足够哥哥当个富贵闲人了。”
傅谨语撇了撇嘴,懒得再接她的话。
素日对裴氏满肚子怨言,这会子死到临头了,竟然能给裴氏公正的评价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况且如今裴氏早就不在意她这个继女对自己的评价了。
“王爷来了!”
不嫌脏的趴在粪堆上朝外张望的李橙,突然大叫一声。
傅谨语动了动耳朵,崔九凌来了?
她嘴角立时得意的扬起。
自己男人来了,而傅谨言血都快流干了,崔瑛这个原著男主,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也许,他这会子正忙着跟许熏儿卿卿我我呢?
“王爷!王爷!我们在这里!王爷!”李橙激动的大叫。
叫虽叫,但却并未如电视剧里的炮灰一般离开遮挡物,暴露在敌人的箭/矢或是木仓口下。
傅谨语也没阻止,反正刺客早就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了,不怕打草惊蛇。
崔九凌听到动静,骑着踏雪,一路狂奔而来。
到了粪堆附近,直接运转轻功,一下跳到了傅谨语跟前。
他面色发白,嘴唇哆嗦的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把她翻转过身,打量了下她的背后,确认毫发无伤。
然后这才将她一下拥入怀里,用颤抖的嗓音说道:“吓死本王了。”
傅谨语立时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道:“我没事,哪哪都好着呢,王爷莫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方才赶过来时,见到那辆几乎烧成灰烬的马车,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心都跳不动了。
若不是李橙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来,他估计能一头栽到地上。
于是后怕的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王爷,妹妹无事,我有事,能先请大夫帮我包扎下,然后您再跟妹妹亲/亲/热/热么?”傅谨言的声音幽幽传来。
崔九凌这才抬眼瞅了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的傅谨言一眼。
到底是侄孙儿媳妇,又当着宁王府侍卫的面,崔九凌也不好见死不救,于是抬了抬手,招呼府医周大夫:“给她瞧瞧。”
崔十九慌忙来报傅谨语遇刺,他根本来不及叫人去避暑山庄请太医,只能先带着靖王府的府医周大夫赶过来。
周大夫上前给傅谨言把了脉,又查看了下她嘴上跟胳膊上的伤口。
起身冲崔九凌拱手禀报道:“回王爷,世子妃娘娘身上有伤三处,其中两处箭伤暂时不碍事,刀伤得赶着处理了,否则流血过多,恐回天乏力。”
崔九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该怎么治,你自个决断便是,不必请示本王。”
他又不是大夫,请示他作甚?
周大夫为难道:“只是世子妃娘娘伤在大/腿处,小人乃是男子,不敢冒犯世子妃娘娘,故而想跟王妃借……”
没等他说完,傅谨语就打断他:“周大夫只管将药粉跟纱布拿出来,姐姐方才逃命时跑的比我还快呢,这点子小事儿她自己就能料理了。”
才不给周大夫借自己丫鬟的机会呢。
谷雨胆小,霜降胆子虽大些,但也没大到能替傅谨言处理血肉模糊的腿伤的程度。
她好好的两个丫鬟,好容易才逃过一劫,凭什么还要去受这个惊吓?
周大夫闻言,立时从善如流的从马匹上取下/药箱,打开箱盖,取出酒精、棉棒、金疮药跟煮过的细麻布,恭敬的递给傅谨言。
嘴里说道:“世子妃娘娘先用棉棒沾取瓷瓶里的酒精消毒,接着洒上金疮药,最后用麻布包扎起来。”
崔九凌的酒精作坊,已经生产出了少量合格的酒精,暂时只供应靖王府的府医跟太医院部分医术精湛的太医。
“多谢周大夫。”傅谨言道了谢,将东西接过去,然后转了个身,背对众人,开始往上撸裤子。
片刻后,“嘶、嘶、嘶”,如同蛇吐信子一般的声音不时从她嘴里传出来。
傅谨语幸灾乐祸的笑了。
酒精消毒伤口,尤其是大面积伤口的感觉,真是谁用谁知道,不是一般的消魂。
正好叫傅谨言尝尝自己先前尝过的苦头。
这当口,她又对周大夫道:“劳烦周大夫给我这两个丫鬟瞧瞧可有伤到哪里?”
周大夫替谷雨跟霜降把了脉,又叫她们活动了下胳膊腿,仔细询问了一番,接着朝傅谨语拱手道:“回王妃,两位姑娘一切安好。”
“那就好。”傅谨语顿时放下心来。
*
崔九凌带来的侍卫,很快将黑衣人或斩杀或拿下。
傅谨言伤口也已艰难的处理完毕。
崔瑛这才姗姗来迟。
“阿言……”崔瑛目眦尽裂,奔到傅谨言面前,想将她搂进怀里,又顾忌她胳膊上插着的箭,急的在旁团团转。
傅谨语嘲笑道:“我姐姐失血过多,这会子头正晕着呢,世子再转悠几圈,我姐姐指定被你转晕。”
崔瑛立时止住脚步,伸手将傅谨言抱了起来,欲放到马匹上。
周大夫立时阻拦道:“使不得,世子妃娘娘箭在身上,可经不得颠簸,否则箭头挪动,刺破大血管,可就回天乏力了。”
崔瑛连忙停手,又不好将傅谨言放回地上,于是只能抱在手上,转头吩咐自己的长随:“回避暑山庄驾辆马车来,要快!”
崔九凌补了一句:“驾两辆来。”
长随见崔瑛没吭声,立时应了一声,然后翻身上马往回赶。
“咱们回去吧。”傅谨语懒得等在这里看原著男/女主秀恩爱(秀蠢),手脚利落的爬到踏雪背上,然后朝崔九凌招了招手。
崔九凌轻抬手拍了踏雪脑袋一巴掌,笑骂道:“她就被本王按着坐过你一回,你竟然就乖乖任她坐,还有没有点绝世宝马的傲气?”
傅谨语哼唧道:“王爷自己都没傲气,哪来的脸面要求踏雪有傲气?”
“啧,你说的对。”崔九凌失笑,翻身上马,将她搂进怀里,留下几个侍卫保护谷雨跟霜降等待马车。
然后一抬手,吩咐崔沉道:“将那些刺客,无论死的还是活的,全都带上,回去。”
离开是非之地后,傅谨语才小声提醒他道:“我猜度着,此番应是和殊郡主派人刺杀傅谨言,我因为与傅谨言同行而受了连累。”
言下之意,叫崔九凌别出这个头,让崔瑛跟和殊郡主狗咬狗去。
崔九凌“嗯”了一声,哼道:“话虽如此,但这些刺客分明瞧见靖王府的马车了,却还是动了手,显然没将本王放在眼里。在他们狗咬狗之后,本王要跟安平好好‘说道说道’。”
“也好。”只要他不替崔瑛当马前卒冲锋陷阵,留崔瑛在后头坐享渔翁之利,傅谨语是不会阻拦的。
崔九凌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把马鞭塞她手里,自己两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后怕的说道:“若是你有事儿,便是本王将和殊郡主碎尸万段,也换不回你了……光是想想,我这心都疼的揪成一团。”
傅谨语深吸了口气,实事求是的说道:“别看我方才镇定的指挥他们防卫,甚至还能玩笑几句,但其实心里慌的不得了,一度以为自己今儿小命不保了。”
崔九凌自责道:“是本王的错,觉得庄子离承德城统共也没几里地,以为派三十个侍卫保护你就尽够了,谁知还是出了岔子。”
“别说是你,就是我明明猜到了和殊郡主会对傅谨言下手,却也没料到她会疯狂到直接玩这么大,是我太天真了。”傅谨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