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6)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江颐钧问他:在哪。

吴嘉荣能想得到他的下一句就是:来找我。

但这回,吴嘉荣先回复了:回老家了,明天回来。

这条短信像是石沉大海,江颐钧不再回复他。

这有什么。

这是常态。

吴嘉荣摸不准自己的心态,哪怕知道江颐钧的笑意是天生的,仍然刻进了吴嘉荣的脑海里。

第10章

直到吴嘉荣离开,父亲都没醒来,母亲塞了两只苹果在他手里,他把钱包夹中的红色人民币全数拿出给了母亲,母亲含泪看他,一句话也没说。

江颐钧开车来接他,站在车边,倚着车门抽烟,手指快速按着手机键盘打字,他稍稍抬眼,一眼就看到了从火车站出来的吴嘉荣。不是节假日,火车站人流量不多,吴嘉荣变得格外好认,在一片红红绿绿、花花紫紫的颜色中,只有吴嘉荣是灰色的,像是独独他以黑白照的形式出现在彩色照片里,突兀地抓人眼球。

江颐钧把手机塞回口袋,朝他招了招手。

吴嘉荣原以为江颐钧不过是随口一说,眼下见人真来了,难免有些惊讶,快步走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笑意盈盈的江颐钧跟人打架了,嘴角淤青,还扯破了皮,结了小小的痂,还未完全愈合,溢着斑斑点点的艳红。

江颐钧问他:“会开车么?”

吴嘉荣点了点头:“开得少。”

“你开车。”江颐钧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

吴嘉荣有些不安,双手擦了擦衣服外套,一只口袋鼓起,里边还有一个没吃掉的苹果。

“去哪?”吴嘉荣握着方向盘问。

江颐钧靠坐着,闭起了眼:“去你家。”

吴嘉荣敢大胆地打量江颐钧的眉眼了,在江颐钧看不见他的时候,从眉峰到颧骨,颧骨至下颌线,是米开朗基罗手里最完美的雕塑艺术品。

吴嘉荣的喉结动了动,细小的音节从唇缝中蹦出,他低喃地重复了一遍:“——我家。”

江颐钧从没提过这样的要求,“家”是吴嘉荣最后的底线,是他寻常生活与肮脏交易之间的一堵柏林墙,江颐钧若是不踏进来,他们的生活就是没有交集的。

但吴嘉荣没法拒绝,只要江颐钧提了这样的要求。

“我家。我家环境不太好。”他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地回应。

吴嘉荣不清楚江颐钧是睡着了还是纯粹没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用寂静的沉默打破了吴嘉荣极小的挣扎,他泄气了,发动了车子,慢吞吞的上路。

光是从开车风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来,吴嘉荣开车慢吞吞且小心翼翼,跟混进狂奔牛群的一只小绵羊似的,搁江颐钧那儿就不是这样了,他能把油门踩到底,彪到路的尽头。

老旧的小区,凹陷不平的地面,污水蒸发、粘稠物干涸,如同被烈火灼烧的皮肤,蜿蜒崎岖。

垃圾堆积在楼底,绿头苍蝇绕着食物残渣嗡嗡地飞。没有电梯,楼道灯是坏的,因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总是黑黢黢的,这里是极夜。

江颐钧双手插兜跟在吴嘉荣身后,双眉微蹙着。

富人家的少爷没有踏足过这样的地方。

吴嘉荣走在前头,每踩一步,都像是把自己最卑微、最肮脏的一面剖开来,赤裸裸地递到江颐钧的面前。

他以为自己打小自卑,已经自卑惯了,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了。那些沉寂已久的自卑感在他领着江颐钧来到这儿时,瞬间从他的脚底蹿了上来,爆发着,被宣判死亡的火山复苏。

“不好意思——”吴嘉荣说,“不好意思,有点脏。”

出租屋很小,多了一个江颐钧就显得更加逼仄狭窄。

进门能看见床、餐桌,左手边拉着的木门是浴室,右手边进去是厨房。

吴嘉荣开了灯,脱鞋进去,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江颐钧没有坐下,在屋里转了一圈,四处打量,眯眼笑着对吴嘉荣说:“我饿了,有吃的么?”他拉过椅子坐下。

“啊。有、有。”吴嘉荣回过神,手忙脚乱地钻进厨房,拉开半人高的小冰箱,冰箱里还剩些蔬菜和猪肉,他探出脑袋,看向江颐钧说:“食材不多了,我给你煮面吧。”

“好。”

“你想喝什么?”吴嘉荣又问,客人来了总归需要先倒上一杯水。

“有什么?”江颐钧微歪着头看他,饶有兴致地问。

吴嘉荣忽得脸上一红,他想起自己没有喝饮料的习惯,连果汁也不爱喝,支吾道:“矿泉水。”

“没有饮料吗?”

“我下去给你买。”说着他就要往玄关处走去。

“不用了,矿泉水吧就。”

吴嘉荣觉得自己真寒酸,但依旧给江颐钧倒了一杯水——那只杯子,他重新冲洗了三遍。

他开始准备煮面,清洗蔬菜、让猪肉解冻,比平时洗得都要认真、干净。

江颐钧起身,倚着厨房出入口的墙壁低眉看他瘦削的背影,手中转着一只未点燃地烟,原想抽烟的心被吴嘉荣低着头而裸露出的洁白后颈给打消了,他把烟给收了起来。

江颐钧走了进去,厨房更加拥挤,四面墙壁向他们压来,江颐钧贴着吴嘉荣的身体,双手环着他的腰,脑袋轻轻地搁在吴嘉荣的肩膀上,看着吴嘉荣切菜。

吴嘉荣“咯噔”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瞬,连带着切菜的动作都停滞了半秒。

在沉默的厨房里,吴嘉荣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被放慢了、放沉重了。

这一秒无关性爱的拥抱,让吴嘉荣产生了错觉。

第11章

吴嘉荣的错觉没有停留太久。

错觉就像闪烁的电影画面,在下一秒随着灼眼的白色画布的出现而涤荡干净。

江颐钧贴着他,吴嘉荣敏感的身体能感受到江颐钧身体的温度和他试图挤进自己臀缝间的性器,吴嘉荣垂了垂眼,没有放慢手上的动作,菜切完了,他伸手去拿酱料调面条的汤汁。

江颐钧脸颊的皮肤磨着他的脖颈。

“先吃饭吧。”

吴嘉荣抿了抿嘴,低声说,“坐了一路的火车,还没洗澡,身上脏。”

江颐钧“嗯”了一声,只管这样抱着他,让他行动不便地烧水、下面、放汤汁。

清澈的水混入了酱油色的汁,是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扩散开来,直至侵占了整个锅的颜色,等水沸腾,起了无数个小水泡时,吴嘉荣把洗净切好的菜和肉一块儿放了进去,盖上锅盖,氤氲起的雾让人看不清锅内的沸腾。

“吴嘉荣,我嘴角疼,你亲亲我。”江颐钧说。

吴嘉荣顿了顿,贴着江颐钧的胸膛转了过来,他并不高,在江颐钧的对比下,他是这样渺小,江颐钧的眼睛带着笑意看他。吴嘉荣小心翼翼捧起江颐钧的脸颊,他的神色与血液都在打着哆嗦,抿了抿略干燥的唇,吴嘉荣探过脑袋,蜻蜓点水似的在江颐钧受伤的唇角吻了吻。

吴嘉荣的睫毛像蝴蝶振动的双翅,能捕捉到旁人的视线。

江颐钧是温柔的。

一直都是。

哪怕第一次见面时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是温柔的。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猎豹、狮子都不合适,吴嘉荣觉得他更像是变色龙。

懂得如何把自己从头到脚的伪装起来,使人看不清他平静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心。

吴嘉荣从不把江颐钧偶尔展露的温柔理解为“独特”,因为他曾经撞过江颐钧对别人的同款温柔。

他只是江颐钧花钱操的男妓;江颐钧还有别的情人。情人的身份要比男妓高贵多了,江颐钧会带情人逛街,会给情人扣好领口散掉的衣扣。

隔着一条马路,吴嘉荣站在那里,挪不动脚步,江颐钧的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在恋爱。

至于吴嘉荣为什么不认为那天遇见的男孩是江颐钧的“恋人”,而选择用“情人”这个词呢?吴嘉荣说不上来,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江颐钧不会和任何一个人恋爱。所谓看起来的真心,也只是江颐钧的信手拈来罢了。

吴嘉荣时刻都要警惕自己,不要被迷惑。

这并不容易。

江颐钧虽说着饿,但当吴嘉荣煮好面,给他盛上一大碗时,他压根没吃几口,剩下的面和刚出锅时的量没有差别。

大约是不合胃口。吴嘉荣想。他起身去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裳,进浴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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