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22)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张敛要走的这天,吴嘉荣决定去给他送行,总归是吃过几顿饭、聊过几次天的朋友,张敛一走,吴嘉荣在这座城市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朋友了。

吴嘉荣出门时,张姨正在院子打理花草,入春以来,葡萄藤开始吐露新芽,碧翠碧翠的一片,院子的草坪也由枯黄渐变成鲜绿。

张姨抽空到花鸟市场批发了些花草来,齐齐种了下去。

很多叫不上名儿的小野花,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但张姨忙活得格外起劲儿和快活。

张姨说,养花不比养人,养人有一顿没一顿都能活下去,花不一样,娇嫩得打紧,得用心去养。

“人么,不用心养至多活得不快乐,倒不至于死掉。”张姨又说。

吴嘉荣笑笑,似是而非地答:“还是快乐的活比较好。”

“凡事看开些,”张姨摞了摞袖子,滚叠至手肘,给植下去的花草松土、浇水,“活法很多,这条路走不通,咱们换另一条路走,活得足够久,总能找到快乐的活法。”

吴嘉荣瞧着张姨弓下去的腰,阒然无声。

“回头您教教我养花吧。”他说。

张姨说,行啊,着日子闲着也是闲着。

吴嘉荣站在台阶上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张姨转过身来,弯着腰向他笑笑:“去哪儿呢?”

“啊...,”他急促地笑了一下:“去见个朋友。”

张姨支棱起身子,朝远处的天空望去,蓝白的深处匍匐来一层阴云:“带把伞吧,天兴许要下雨咯。”

“没事儿,”吴嘉荣说着提脚往外走,“我去去就回来。”

“回来吃晚饭?”

吴嘉荣点点头:“吃的。”

小洋楼到火车站有些距离,转了三趟公交,吴嘉荣才头重脚轻地下来,暖乎的温度和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中年女人,围簇在垃圾桶边借一根烟的中年、青年男人,香烟吸进又吐出,在脏乱的垃圾桶上方腾起一团浓郁的乳色烟雾,使得远处的景色变得漫漶朦胧。

每个人的脚底、肩头和双眉之间都像是积攒着一整个世纪的疲倦。

吴嘉荣混沌地站着,四处张望,摸遍口袋也没摸着手机,心下一惊,许是出门急促了,给落下了。

眼看联系不到张敛,这么多人他更是找不到张敛,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吴嘉荣略显失落地转过身来,硕大的玻璃门前就立着张敛,张敛像是嵌在玻璃中,那块玻璃倒影着西北的荒景。

张敛扬了扬手,躲过人群,走到了吴嘉荣的跟前。

“你来了。”张敛说。

“我是来给你送行的,”吴嘉荣抿了抿嘴,缓慢地看他,吞吐着:“我没法和你一块儿去西北。”

他没法去西北。

一为聪聪,二为江颐钧。

有很多东西,吴嘉荣也说不清,它们慢慢的都长进了血肉神经里,很难剥离开来。

张敛看着不大讶异的样子,浅酒窝中洋溢着笑意:“我也猜的到。”

吴嘉荣略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去了那儿要保重身体,偶尔可以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弯起眼睛,“给我讲讲西北的风景。”

“行。”张敛爽快地回答他,“也欢迎你抽空来做客。”

吴嘉荣腆着脸,弯弯眼睛:“几点的车?”

“五点半。”张敛看了看表:“还有四十分钟。”

正式离别前,张敛给了吴嘉荣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拍拍他肩膀,告诉他,一切保重,遇到困难可以给他打电话。

吴嘉荣点点头,等张敛的身影消失在拥簇的人群中时,他才折身往外走。

正如张姨所说,果然下起了雨,先是绵绵的、软软的落一点,继而变得淅淅沥沥,沾上几滴就能淌湿全身。

吴嘉荣冒进了雨里,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小洋楼的饭菜香飘了整屋,从浓郁到慢慢消散。

外头的天光一点一点湮灭,直至黑夜笼罩。

悬在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走过分秒,走进了夜里。

张姨坐在沙发上等着吴嘉荣回家,吴嘉荣答应她回来吃晚饭,可眼见已经快九点钟,始终没有瞧见吴嘉荣的身影。

张姨这会儿显得格外坐立不安,尽管同吴嘉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多多少少摸得清吴嘉荣的脾性,凡是说准了的,哪怕食言也会知会声,可不像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打回家。

她起身来回转了几圈,正想着给吴嘉荣打去问问情况时,江颐钧回来。

二人在玄关处面面相觑。

“怎么了?”江颐钧问。

张姨攥攥衣角,有些为难地说:“嘉荣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

“说是见朋友。”

江颐钧平静的脸色微微的被打破了一丝,酝酿起不安的情绪来。

“哪个朋友,他有说么?”

张姨摇摇头,见着江颐钧的神情,她恍然察觉自己兴许说错话了,可细细琢磨,也没琢磨出哪句话让江颐钧不大高兴。

电话从江颐钧的手机里拨出,铃声却从楼上传来。

江颐钧上了楼,从桌上拿起了吴嘉荣那款黑色老旧的手机。

漆黑的房间笼住了江颐钧,他打开手机,从里头看见了张敛的短信。

“明天我就启程去西北了,如果你想好了,就来火车站找我。”

江颐钧很平静,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在深黑中卷着汹涌波涛,像是要把夜色撕扯开来。

吴嘉荣想要逃离他。

这是江颐钧得出的结论。

第34章

吴嘉荣的脊梁撞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蹭下一大块墨绿色的青苔,黏在他的背部,撞击让他疼得弓起腰来,白瓷色的脸拧巴成一张褶皱的纸,雨水还在不断的由上往下泼至他的全身,发梢到鞋尖,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

恐惧这个词被湿漉漉的雨水洇湿弥漫在昏黑、腐朽的小巷里。

像一条蛇,缠绕着吴嘉荣的脚踝,吐着蛇信子攀爬而上,勒住他的肋骨,抵达他的喉结,蛇的气息与信子喷吐在吴嘉荣濡湿的脸颊,警惕地翕张,判断着他的举动,倘若逃离就要一口毒牙咬在漂亮的脖颈上。

雨水把视线打得模糊,大脑混沌得嗡嗡作响,吴嘉荣喘着气,试图摸清眼前人的面貌。

他只是避着雨走在檐子底下,忽的被人拖进了巷子,哐当一声砸在墙壁上,颠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乱。

三把伞,拥挤在一块儿,腾出一片没有雨的结界。

那人凑到他的面前,捏着他的下颌骨,粗鲁、用力,让目光抵达吴嘉荣的瞳孔。

“不记得我了?”笑嘻嘻地说,“我们见过。”

见过。吴嘉荣想要摆脱手指的禁锢,可却使不上劲儿。

“江颐钧把你藏得太好了...”

“到底什么滋味儿,我也想尝尝。”

“他倒是爱摆谱,警告我别碰你?我想要什么,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吴嘉荣想起来了,他确实见过这个男人,在那个高级会所的时候。

——“江颐钧,这就是你花钱操的人啊。啧。”

——“是啊。你想操啊?把你的鸡巴管好,别什么人都敢打主意。”

吴嘉荣湿漉漉的眼睛产生了怯意,四周的黑暗裹挟而来,将他包围,他想跑——他该怎么从三个成年男子的手中跑掉?叫做恐惧的蛇已经把牙尖抵在他的血管上,稍稍一动就能扎进去。

“江颐钧...”所有的词汇在他的声带中糅杂、重组变成了一个名字,救救我。

听到这名字,男人脸色一变,抓着吴嘉荣的头发狠狠往后拽去,使得吴嘉荣被迫仰起脑袋,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中。

“季常,我的名字,记住了吗?”他说,“江颐钧给你多少钱?嗯?”

吴嘉荣哽咽,眼睛湿得没法睁开。

“我可以给三倍、五倍、十倍。你想要多少?”

“我......”

吴嘉荣被呛得一个字儿冒不出来,等着季常稍稍松手时,他摸着墙踉跄着撞了出去,想要撞出一条路来。

却被其余二人一脚踢倒。

吴嘉荣哐得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泥泞与积水沾满了全身,他咬着牙,脸色煞白,双手紧抠着地面往前匍匐爬去,季常弯下腰,拽着他的脚,毫不留情地拖到跟前。

过度的摩擦,蹭破了指尖的肌肤,溢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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