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却仿佛不觉得眼前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一样,恨声道:“本宫骄傲一生,竟生下你这废物!”
没人敢说话,连呼吸都竭力放轻,屋内一片悄寂。就在这时候,正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竹帘掀起,柳皇后心下一惊,转身去看是谁这样大胆。
却不想帘子撩开,走进来的竟是穿着一身常服的皇帝。
柳皇后先是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想起身问安,皇上却抚开她,径直朝软塌的方向走。
自听了曲游在坤舆殿上的那一番话之后,说不多心是假的,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带着柴阳来了骄云宫,院内一片安静,他下意识以为皇后还没回来。
却不想下一刻,内殿传来喧杂吵闹声,再接着便是柳皇后的怒骂和斥责声。
他第一反应便是震惊。
柳皇后进宫十来年,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如水一样柔软的女子,一直都没什么脾气。
却没想到……
皇上看着榻上的小儿子,白皙的脸蛋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个通红的手指印,看上去格外扎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生硬的语气和柳皇后说话,“说?!”
柳皇后这会也终于回过神来,神色阴晴难辨,沉默了一会儿,眼眶竟微微泛着红,她一下子扑到皇上身上,软声道:“皇上……我们的儿子……”
原本是想瞒着再处理,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柳皇后抱住皇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呜呜的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上难免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问道:“到底怎么了……”
自他进屋起,孩子便没有哭过一声吱过一句,他平时国务繁忙,这一个月内也没来骄云宫看过两次,这辈子除了对曲游,其他的儿女没有多上心过一点半点,可即是如此,他也能觉出不对。
刚出生的孩子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就算还不会说话,也该笑一声吧。
可他就那样安静的睡着,仿佛身边的任何动静都穿不进他的耳朵里。
皇上的一颗心缓缓坠下去,将柳皇后从自己怀里拨开,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阿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捂着脸不说话,那边跪着的岫玉明白主子的心思,膝行着往前蹭了蹭,带着哭腔道:“皇上……咱们八皇子……他好像听不见……”
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皇上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双手无意识地松开,然后慢慢垂下:“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给朕说清楚!什么叫……听不见?”
*
“什么叫……听不见?”
那边,锦沅看着曲游的眼睛,几乎在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竟然是这样。
虽说锦沅在启祥殿上就看着八皇子怪怪的,可她只以为是病弱,如今想来好像是过分安静了。
她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曲游眉眼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叫人不大看得清真正的表情。
他解释道:“放才在殿上,你和我说有些奇怪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
“你没发现吗?”曲游握着锦沅的手,边说边回想,“皇后两次抱着他经过我们桌前,我两次都故意发出了一点声响,按说小孩子最是好奇四处张望的时候,可他完全没有听到,要么睡着,要么便直溜溜的瞪着眼发呆。”
锦沅倒是没有太注意到,但她相信曲游的判断:“怪不得……可他如今才出生一个月而已,那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问曲游:“殿下,皇上的几位皇子公主,可曾有人有这样的病症吗?”
曲游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
其实锦沅自己也知道没有,可她还是忍不住问曲游想确认一下。
曲游似乎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猜测道:“今日见父皇倒还算康健,只是皇后十分虚弱。莫非,是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但毕竟柳皇后是三十产子,对身体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他也不算清楚。
锦沅眉心微蹙:“明日,我去问问我阿娘。”
曲游点头表示赞同,末了,又握住锦沅的手,道:“若是生子对女人真有这样大的危害,咱们便不生了。”
这话题是怎么转到她身上来的?
锦沅觉得好笑,抬眼瞪他:“说什么胡话!”
曲游却没有松开,正色道:“大不了过继一个,看着柳皇后今日那样子,我真害怕。阿沅,我永远心疼你。”
第42章 深谈
42.
金秋时节,细风也和煦,阵阵花香在鼻尖弥漫。
萝阳苑的花园里种满了应节的花树,槐树下有一张吊床,锦沅合衣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书。
婵钰走进来,禀告道:“太子妃,渝南王府和陶小姐来了。”
冷不丁一句陶小姐,锦沅还真反应了一会儿,半晌后才想起来说的是陶见柔。
“快请进来吧。”院中阳光正好,锦沅拿开书,懒声道,“带到院里来吧,再叫人去备茶。”
那日之后,锦程便和陶见柔订了婚,锦沅却始终没能回府和这位未来嫂嫂见一面。
上一次见面……
还是锦沅刚重生回来那几天,那日她见到了陶见柔,见到了唐轻竹……
还见到了谁来着
剩下的人仿佛都不甚重要,锦沅抿住嘴巴,想到了曲游。
“参见太子妃。”
行礼问安的声音把锦沅的思绪拽回,她回过头,穿着一身粉黄的陶见柔给锦沅温声见礼。
锦沅抬手去扶她,热络道:“嫂子不必客气。”
这一句嫂子,生生把人陶见柔的脸叫红了,她羞怯道:“还没成亲呢。”
人如其名,陶见柔性子实在太软太柔了,锦沅和她说几句话都怕吓着人家。
柳画屏适时出来缓解尴尬,说:“见柔坐吧,不必拘礼,都是自家人。”
陶见柔这才寻了一个石凳坐下,柳画屏坐到两人中间,这时有婢女走过来上茶。
锦沅将手边的书册整理好放到一旁,端起一杯清茶抿了抿润喉,柳画屏看着她,似乎脸色不大好,眉眼间有些许的倦意,便关切道:“阿沅,怎么脸色不好?”
锦沅摇摇头,扫了一眼那边的陶见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避开她,直接道:“阿娘,那日宫宴,你注意到皇后娘娘的脸色吗?”
毕竟是自己亲姨母,锦沅的话还是相当委婉的。
柳画屏听明白了,道:“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像是病了。”
锦沅毕竟新婚,也没有生育过的经验,只能去问柳画屏:“阿娘,生孩子那么伤身?”
柳画屏先看了一眼锦沅,然后又去握了握陶见柔的手,安抚道:“你们都还年轻,不懂这些,却也不要怕,这是每个女人必经的阶段。”
她说的真诚,陶见柔虽说还没成亲,竟也认真地听进去了。
柳画屏继续道:“只要你觉得心甘情愿,就没什么好怕的。”
锦沅陷入沉默,柳画屏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忙问:“阿沅,怎么了……莫不是……”
她忍不住猜测:“莫不是,有喜了?”
锦沅嗔道:“哪有。”她开始坦白,“其实是太子,他说了一些话,我很感动。”
说到太子,陶见柔十分自觉地要避开,她笑着撂下手边的茶,问:“都说东宫的花园里奇珍异草最多,太子妃,能让我开开眼吗?”
旁边侍候的婵钰闻言去看锦沅,得到她的眼神示意之后,说:“陶小姐,跟奴婢来吧。”
陶见柔走后,偌大的院子便只剩锦沅和柳画屏这母女两人。
“其实是太子,那日我们回来后,他和我说,若是生子对女人有太大的影响,便不生了,叫过继一个。”锦沅放松下来,依偎到柳画屏的怀里,轻声重复他那日的话,“可世事哪有那么简单,他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皇位……可是,我害怕,不想面对,又自私地不想让他有别的女人。”
那日皇上的话,锦沅到底是放在心上了。
她享受曲游对她无边的宠爱的保护,胆小地想永远挡在他身后,可又忍不住想往前走,一直一直地,站到他身边去。
面对自己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锦沅扑在柳画屏的怀里,忍不住一点情绪。
柳画屏搂住她的肩膀,心疼地抚了抚:“太子殿下是你夫君,自然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