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来了大烨有段时间,已然能猜出这大概是哪位大家小姐,带着丫鬟。
“你是?”被打断的人有些不满,转头瞪了一眼过来,却猛地被一枚令牌吓退了半步。
令牌上写着一个字,卫。
以卫为令,当今天下只有一家,便是那位拿回西地三城的女王爷,嘉临王。
“见、见过——”
男子“噗通”双膝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正要叫出嘉临王之名,却被筠书打断了。
“我们主子的名字岂是你这等鼠辈能说出来的。”筠书冷哼道。
“是、是。”那男子连连点头,仓皇离去。
那异族少女知道是眼前的女子帮助了自己,当下便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小姐。”
“沿着这条山路上去,便是小静禅寺了。”筠书道。
“你应当并非大烨人吧。”卫令仪明知故问,却见那少女下意识将颈项间的围纱拉高了些,遮住了自己的秀发。
“我、我……”
那少女支支吾吾,卫令仪紧跟着问道:“你可是西地来的?”
少女豁然抬起头,“您,您怎么知道……”
“我们也是去小静禅寺的,既然同路,不妨做个伴一起走吧。”卫令仪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出了邀约。
这个少女的美丽带着邺城阿纳克人的气息,让卫令仪难免生出几分熟悉感,因此竟主动提议同行。
“谢谢您。”少女微微垂眸,露出腼腆的笑容来,“我的名字叫绛曲,不知道如何称呼您。”
“我姓卫,你叫我姐姐就好。”卫令仪笑着道。
“卫姐姐,你们京城这里都有这么多人会来寺庙的吗?”绛曲好奇地问道,她这一路走过的庙宇也不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来的庙宇呢。
“并不是。”卫令仪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已经可见的屋顶,“前几日有一位大师圆寂了。”
绛曲的神色肃穆,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地朝佛殿的方向拜了三拜,“没想到竟然这里也有一位大师圆寂了。”
“倒是你,应当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吧。”筠书还不曾见过这样异族人的容貌,因此也难得活泼起来,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从西地的磐石村来的。”绛曲道,“我也认识一个人,他给我讲过很多他的故事,我想走过他说过的每一个地方。他圆寂的时候,就是朝着京城的方向,所以我来到这里。他跟我说京城有一座小静禅寺,是他曾经讲道的地方,我就想过来看看。”
讲道?卫令仪心中一怔,不由得问,“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是一个和尚,叫玄素。”少女答道。
卫令仪脚下一软,差点从功德阶上摔了下去,好在被筠书扶住了。
“玄素大师,竟然……圆寂了。”筠书也是深感不可思议,昔年玄素传道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却不想如今竟已然去往极乐。
“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吗?”卫令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她不知道,赵西源知道这个消息吗……
绛曲的神色有微微的变化,她的目光里也布满了伤感,“我也不知道……念姐姐说玄素大师是中了毒,可我觉得不像……他走的时候脆弱得就像一片干枯的叶子,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难道是百虫散?卫令仪第一反应想到了这个,却始终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念姐姐是?”卫令仪问道,“是空念吗?”
“是的。”绛曲虽然久居西地,却也通达人心,她从两人的反应中便看得出来,或许应当是玄素大师认识的人,因此也就有问必答,“念姐姐是玄素大师徒弟,她……是我和她一起将玄素大师的骨灰撒在了海里。可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卫令仪不是看不出来空念对玄素的绮念,可那终究是一场孽缘,而这场孽缘竟然就这样凋零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梦里的那场雪,又想起了梦里的那个人……那么她和赵西源呢,这场孽缘又会在什么时候断绝。
“卫姐姐?”绛曲的呼声让卫令仪回过神来,“你和玄素大师,是朋友吗?”
卫令仪摇了摇头,“谈不上吧。”
古佛禅寺,鼎盛了千年的香火。只可惜如今物仍在,人全非。
卫令仪本想问绛曲下一站要去哪里,却是分离之时,绛曲朝她拜了一拜。
“卫姐姐,玄素大师告诉我,我们都只是这世间的一粒沙尘,待风起了,便将随风去。”她的目光干净透亮,面上是一本正经的神情,“虽然您和玄素大师或许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也非常高兴今天能够遇见您,就好像又遇见了玄素大师,如此绛曲便已知足了。”
“二位姐姐,有缘再见。”绛曲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卫令仪与筠书回到府中的一路,皆是无语。只是快到府门前的时候,筠书轻声问她:“王爷,您说绛曲姑娘是不是喜欢……”她话未说完,却自己噤声了。
若是不喜欢,如何会为一个人千里迢迢独自走过如此漫长的旅途。若是喜欢,那又是一个何等悲凉的故事。
筠书忽然,不想再去想下去了。
轿辇慢慢地到了靖国公府门前,筠书正欲将卫令仪从小轿上扶下来,却见她轻轻一跃,竟自己就这么从轿辇上跳了下来。
“哎,王爷!”筠书不禁小声叫道。
卫令仪一时走神,忘了眼下是在云京了,因而也有几分尴尬,顺势将手搭在筠书的手背上,轻咳了两声。
等一主一仆走到了明来院时,却见到琏碧皱着眉站在院门前。
筠书诧异道:“琏碧?你在这做什么?”
琏碧朝院内努了努嘴,示意筠书自己去看。
只见明来院中跪着一名年轻女子,穿着青杏色的华服,她微微颔首,看起来已然跪了有一些时间,身形纤细而让人心生怜惜。
“云清漪。”卫令仪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注意到她身上青杏色的华服,正是用自己之前送给她的那匹布。
“夫人。”云清漪抬起头,往日因着她青莲仙子的美名,云清漪素来都是淡妆为宜,今日却例外地用了精致美艳的玉梨妆,“清漪想与夫人做一笔交易,绝不会让夫人失望。”
☆、描金祥云
“看起来你倒是转了性子,昔日皎洁的青莲美人,如今竟也喜欢浓妆艳抹起来。”卫令仪坐在椅上,整个人松软地靠着椅背,一手捻起小桌上的雪玉酥,忍不住感叹道,“本王当真是许久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了。”
“这是妾专门从京城新开的糕点楼子里买来的雪玉酥,夫人喜欢就好。”云清漪坐在下首的位置,笑着道。
“哦?”卫令仪微一诧异,“这竟是你买的?”眼下的云清漪,倒像是转了性子般。
“妾现身处怎样的境况,妾心中清楚。”云清漪苦笑道,“妾比不得夫人,不过是出了这府门便留骨头都会被人捏碎的小人物罢了。”
“可是小人物,也会有小人物的想法。”云清漪抬起头,正视着卫令仪,“我云清漪生来不过一个普通女人,所思所想不过是让自己过得更好,可我却知道,夫人您心之所在,绝非这宅院之间。”
卫令仪不语,吃糕点的手却是不易觉察地一顿。
“所以我云清漪想与嘉临王做个交易。”云清漪坚定地道,“我生在宅院之间,长在宅院之间,所学所思也不过这些妇人间的东西,因此我的价值在于可以帮您和靖国公管好这一府之地。眼下靖国公府的窟窿有多大,我想您应该不会继续放任下去。”
“你说的不错。”卫令仪勾起唇角,“那你之所求,不过是本王与靖国公的庇佑罢。”
“不错。”云清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卫令仪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妾虽然是小女人,却能嗅得风雨欲来,只求介时能有一庇护之所。”
“我答应你,只是,你打算用什么像我证明,你确实有这样的价值呢?”卫令仪将最后一块雪玉酥喂进口中,身边的筠书为她递上帕子,女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话语中不乏轻慢的意味。
云清漪终于笑了起来,“不知夫人可还记得绯云?”
被她这么一提,卫令仪这才想起来。绯云,也就是晴朱的姐姐,本名贺云,曾经是赵西从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