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之事,为何还要重提?”空念歪着脑袋,状似天真无邪,“如今小僧已拜在玄素大师坐下,心中便只有我师父一人,师父已然吩咐过我不可滥杀,我便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空念本是一西域魔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虽然说此人在玄素身边的时候与普通沙弥无异,可是眼下玄素并不在次,赵西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你身为女子,却已沙弥之名留在玄素身旁,动摇他的佛性,害他修行尽废。”赵西源冷声道,“空念,你还要做什么。”
空念的身子忽然一动,竹林间风乍起,只听到她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是回荡在整个竹林里。
“卫令仪,小僧救过你一命,眼下便来取回我应得的东西。”
赵西源只觉得仿佛如魔音灌耳,让人神思不定。面前忽然飘过一道诡谲非常的黄色身影,转而听到女人狂放的笑声。
“令仪小心!”
赵西源以为空念的目标是卫令仪,当下便上前为她挡住了那道黄影,自己却受了重重的一掌,张口便呕出一口鲜血来。
“赵西源!”卫令仪何曾见过赵西源受此重伤,当下便惊呼道,一手持着落日弓便挡在了赵西源的身前。
赵西源受了一击,身体摇摇欲坠,猛然躬下身去。正在此时,那道黄影一个折身再度飞身而来,几个呼吸间便飘然远去。
“多谢靖国公赐药!”风中传来女子的笑声。
赵西源低头一看,手中哪里还有那只玉瓶的踪影。
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那能够抑制百虫散毒性的药丸而来!
☆、空念之念
空念夺走解药是赵西源不曾想过的,此药虽然配置并非很难,但是其中的许多药物对于年份和比例都是需要精准把控的。若非徐京墨亲自配置,恐怕药效会有差错。
赵西源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卫令仪收到这种苦,当下目光一厉,看向卫令仪时的神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我没事。”赵西源轻咳一声,“空念只想夺药,手下并没有使出多少力道,伤我不深。”
“你还说话。”卫令仪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那般来不及掩饰的担心却是看的赵西源心中隐隐翻涌出些许陌生的情绪,既甜蜜又隐隐透着酸苦。
“只是空念把解药带走了,我来的匆忙,京墨还在配置解药。”赵西源的眼眸中透出微微的担心,“我当即命人快马加鞭回京,将新的解药带过来。”
“不用了。”却不想卫令仪目光微微一动,继而忽然说道,“不如劳烦徐先生一趟。”
“你的意思是?”赵西源一时间竟然猜不出卫令仪是何用意。
却听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徐先生医术之高我已然知晓,只是若是他不亲眼见到百虫散的配置过程,只怕很难找出真正的解药罢。”
“你说的不错。”赵西源之前倒是不曾想到这一点,他心中担心卫令仪,但是徐京墨与他虽然是门客与主公,但是他曾不仅一次救过赵西源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令仪向夫君讨这个人,夫君应不应了。”卫令仪轻轻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如羽毛般扫过,那双眼中更是流露出如孩童般玩味却纯净的目光。
赵西源简直是哭笑不得,心道自己的这位夫人是越发地手段厉害,偏偏自己就是被她吃得死死的,简直没有一家之主该有的风范。
当然了这不过是他心中的腹诽,事实上卫令仪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赵西源心中如此想着,自怀中掏出一物。
“这是你要的东西。”赵西源道。
卫令仪低头一看,果然正是邺城兵符,她当即便将此物收下了。
赵西源眉梢一挑,“你倒是不客气。”
卫令仪抬眼瞥了男子一眼,继而道:“本王是邺城城主,这邺城兵符本应当是我的。”
赵西源忽然笑着看向她,他微微撑起身子,虽然唇角血迹还尚未擦拭干净,却隐约透出一股极强的气势来。
“嘉临王爷,你除了是邺城城主,还是我这个靖国公的夫人。”赵西源俯下身,靠得越来越近,卫令仪几乎可以感受到来自男子身上的血腥气。
只听他说:“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应当是我的’小世子?”
卫令仪想也不想抬手就将身上的男子整个推开了,惹得他猛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她心中有些担心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一抬眼却看到男人正似笑非笑着看着自己。
赵西源确实是被卫令仪碰到了方才空念所击的位置,只是他怕她内疚,便假作摆出无事的样子。
一定是自家夫人和那个唐家的小姑娘在一起太久的缘故,好的不学,偏偏学了这一套“女子动手不动口”的坏习惯。
空念确实并不想打伤赵西源,只是她一直用的都是杀人的功夫,难免手下失了劲道,一下不察便将赵西源拍出血来。
她一开始并未完全离开城主府,只是打了一圈又绕回来藏身在竹林后,见赵西源看起来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她摊开手看向掌心的药瓶,眼神冷硬如铁,一个纵身便消失于无形。
……
西地其实不仅仅有邺城,虽然邺城确实是风沙中最大的一座城,但是也有不少人在邺城外活着。
这群人有流民,但也有时代生活在此地的人们。
“绛曲,听说你家来了两位外族的客人,相貌极是好看,能不能让我们都见见呀。”
风沙里的少女裹着素黄的纱,只露出一双如碧玉般极美的眼睛。她抱着一篮果子,上头用厚厚的棉布盖着,既是为了便于保存,也是避免风沙进去了。
说话的人是同村落的一名女子,容貌虽然不是绝色,却也因为五官精巧而勉强算个佳人,只是年纪要渐长些。
绛曲听闻她一直躲在家里不嫁人,想着进城去嫁给那些邺城人。
邺城人怎么会娶她们这些人。
名叫绛曲的少女将怀中的果篮抱紧了就要进自家院里去,却被人抵住了门不让关上。
“绛曲,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家里藏了个大烨男人你就有本事了。”那女子骂骂咧咧道,“听说是个病恹恹的药罐子,身子比我们女人还不如,这种货色你也好意思藏着掩着,难不成我们还会抢走不成?”
“达娜,你别说了,我……”绛曲见那女子步步紧逼,当下眼中水色潋滟,竟是硬生生急得要哭出来似的。
“你会不会抢走我不知道。”
正在此时,风沙中远远走来一人。
“但是你再挡着我的路不走,你会死。”
那人一身黄色道袍,头上裹了一张素色的白纱,不过因着沙尘的缘故,已经变成了淡黄色。
她慢慢走近,解下面上的纱罩,露出一张姿容绝艳的脸庞。那鲜嫩红艳的唇上,更是勾起了一丝近乎于妩媚的笑容。
不过达娜更为在意的,却是她不见一丝乌黑的头顶。
“你竟是个女尼。”达娜隐约记得那时候她听说绛曲家里收留了两个大烨人,便偷偷去看了眼,见到的分明是两个男子。
绛曲的眸中眼泪还没来得及收回,她微微抽搭了一句,张嘴道:“念姐姐,您回来了。”
“嗯。不知道这位是?”空念垂下眼眸,冷眼看向那达娜一眼,直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下便退开了几步。
如她们这般常年在非生即死的风沙中行走的人,最是会识人辨色。空念看似貌美妩媚,然而拥有这等容貌的女尼却孑然一身行走在大漠中,最是暗藏危险。
达娜求助般地看向绛曲,空念只看到那少女垂下眸,轻声道:“念姐姐,她只是我村里的邻里,不过是有些好奇,无事的。”
绛曲将院门推开一线让空念进来,继而缓缓阖上了大门。
“你不要过来。”空念冷冷一声,仿佛没有活人的气。
绛曲抬起眼眸,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着唇远远看了一眼院中的一间小屋,继而垂下了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道袍的女尼越过少女,径自朝院中的那间小屋走过去,仿佛除此之外,天下间所有的事情都不必放在她的心上。
“空念,你回来了。”
房中的男子头戴帽围,身上裹着一件灰白的软袍,盘坐在床榻上,正是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