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位警探告诉顾澜之的原话。姚幼窈从顾澜之这里听了后，道：“这位梦庭小姐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见一下？我明天上午是一定要在家里试礼服的，要不然明天下午，你若有空，我们想个法子见她一面？”
顾澜之闻言一笑，道：“不必了，后日酒会请她献唱一曲，帖子都递出去了。”
姚幼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定了顾澜之的话后，不可思议道：“令尊竟然同意？”突然请一个没名气的百乐门的歌女，不怕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顾澜之语中明显笑意，道：“我妈都没意见，我爸能有什么意见。这个酒会本身就是我妈办的，主要都是上流的太太小姐们。”
姚幼窈感觉脑袋有些乱，道：“令堂竟然同意？”
顾澜之笑出了声，道：“姚小姐莫不是傻了，我妈有什么不同意的。我跟她简单说了下这个案子，她就立刻明白了。只是找个理由光明正大的见那梦庭一面，没什么比请她献唱更好了。”
姚幼窈久久不回，顾澜之感觉到对方情绪不太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姚幼窈才出声，声音难得下垂，很是轻柔，带着些无力，道：“顾太太一定是个有主见识大体的新女性，真好，若是我妈妈当年……”
一时情绪上涌，姚幼窈一语未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迅速止了话头，用像往常一样上扬的语调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钦佩令堂，我辈楷模。”
她的语调上扬，却没半分轻快。顾澜之只是感觉心里沉，都说姚弘光重情重义，飞黄腾达也不弃原配，不纳侧房，甚至原配病逝后，也没再续弦。只是如今听着姚幼窈不断传来的絮絮叨叨的声音，顾澜之想起来，姚太太去世时，她应该是十六了。也许我们看到的和她看到的不一样。顾澜之耳中，对方的声音渐渐模糊，想起来在可菲包厢，她坐在对面坚持办案，不顾流言的眼神和语气。
“其实……你可以跟我说说的。我也许也能理解呢，就算不能理解，有人能说说也是好的。”顾澜之的声音也难得轻柔，像在哄孩子。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如果她现在在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会揉揉她的脑袋，跟她说这句话。
另一头又是长久的静默，顾澜之甚至不确定姚幼窈还在不在，提着心，忍着没开口。
只是一句话，让姚幼窈心里头暖暖的，眼中也有些温热的湿意。她的爸爸和哥哥们很爱她，她也很爱他们。只是从小，除了妈妈，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告诉她，自己可以做她的倾听者，听什么都行，多无趣都行。
“好呀。”姚幼窈声音里有笑意，顾澜之脸上也有了笑意，提着的心也松了下去。
姚幼窈回书房时，大家都在，都好奇顾少爷为什么亲自来电话。姚幼窈乖巧道：“顾少爷最近不是在办案子嘛，知道我是学过法学的，也不计较之前的矛盾，来问几句。”
“问了这许久？”姚弘光半信半疑道。
姚幼窈坐回姚弘光旁，道：“法学难，顾少爷有没接触过，自然许多都要我细细解释的。”
“堂堂政治部长之子能下警局办案，这事原本可褒可贬。不过他既能一心办公，不计个人恩怨，不顾他人非议，还能听个姑娘家讲半天学问。”姚弘光点了点头，道：“后日要好好去认识一下这个后生了。”
☆、第 7 章
整个上流阶层，谁都知道顾家背景雄厚，政界商界通吃；姚家也是沪上的商业巨头，与政界关系密切。两家都是不好惹不能惹得主。这次顾少坤初来上海，他顾家的独子就在警局吓晕了姚家的宝贝幺女。这场宴会，大家多少都是抱了看戏的心。所以当姚幼窈挽着姚弘光一进场，原本交谈甚欢的场合有一瞬间，齐齐噤声。
姚幼窈一身杏黄的鱼尾旗袍，配上钻石胸针，在一群衣着明艳艳的亮丽色彩中反而素淡得有些惹眼。大嫂潘栩走到姚幼窈身边，环视一圈，对着姚幼窈道：“早说那条红色长裙配上玛瑙手链称你的肤色白嫩，你却不喜欢。现在看看，这条颜色是不是素了些。”
姚幼窈笑道：“杏黄本身不素的，这颜色我也喜欢。只是旁人穿的太艳，多少显得素了。”
潘栩上下打量着姚幼窈。姚幼窈不算高挑，但皮肤白嫩，身材纤瘦，五官又灵气。不由想起昨日试礼服时，姚幼窈一袭红裙，惊艳全座的样子。可惜姚幼窈向来有主见，又执拗，她非要换也没人拦得住。直到现在潘栩心里还是觉得她穿红色的那套长裙好看。不过见姚幼窈现在都还这么无所谓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会场再度噤声一瞬，是顾家到了。
顾澜之一眼就看见了姚幼窈。她一身素色站在一张角落的小圆桌旁，捧着一杯水，看向自己。
姚幼窈知道顾澜之生得好看，但也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的样子。俊朗英气，身姿挺拔，刚进门，正见他看向自己。
两人不约而同互相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开，不叫人注意。
姚幼窈默默喝了一口水，跟前来搭话的太太小姐们有的没的聊着。顾澜之随着顾少坤从进门起就开始挨个客套招呼，终于没那么刻意的招呼到姚弘光这里。又是长辈们互相致歉，这个没管好儿子，那个没教好女儿；又是长辈夸晚辈，晚辈互相寒暄。顾澜之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都说着场面话，打着太极拳，彼此间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咧咧。可不喜欢不能表露，所以顾澜之尽量少言，大多时候只是静静立在一旁。
“小女性子野，也是我宠坏了。现在还在那里说笑，我先给澜之啊陪个不是。琤儿还不快把你妹妹叫过来道歉，这丫头，实在不像话。”
顾少坤点了点姚幼窈的方向，看了眼顾幼琤。顾幼琤向顾少坤点了点头后，还没转身，就听见顾澜之道：“是我唐突，怎好担姚伯父和姚小姐歉礼，应是我亲自去向姚小姐致歉才是。”
顾少坤和蒋采瑛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自家儿子向来都是不给台阶不肯下，踹一脚都未必挪一步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姚幼窈余光一直往自己父兄那边瞥，自然知道顾澜之过来了。手下意识的捏玻璃杯，手尖泛白，强装镇定。等听到身边忘了是哪家的小姐提醒说顾少过来了，才僵着身子，慢悠悠转过头。
顾澜之走近，伸出手，微微弯腰，笑道：“之前冒昧请姚小姐往警局协助顾某办案，姚小姐不仅不计较顾某失礼之处，更积极协助，如此大气，顾某还未谢过，今日便谢过了。”
姚幼窈也伸手，轻轻握了握顾澜之的手，笑道：“顾少爷尽心尽力，不自矜自骄，幼窈佩服；只是幼窈体弱，连累顾少爷为谣传所伤，今日也该幼窈向顾少爷道声歉。”
两句话，该给对方的面子都给了，该给自己的名誉也给了，礼数周全得体，没有给旁人落下口舌。顾澜之很满意，姚幼窈也很满意。顾家和姚家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还是满意和惊喜。
互相再寒暄几句，顾澜之便随着顾少坤四处结交去了。姚幼窈依旧站在角落的小圆桌，开始同蒋采瑛聊天，后来又跟围上来的其他太太小姐们聊天。
这样的场合姚幼窈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她现在只是好奇，梦庭在哪里？酒会开始很久了，马上就该跳舞了，不是说有她献唱？
灯光开始变得绚丽，音乐声由舒缓逐渐轻快。姚幼窈知道，要跳首舞了，而首只舞自然是顾澜之选个舞伴一起跳的。一众小姐们都是知道顾澜之的身份的，如今见了他的相貌身姿，谈吐风度，谁不想同跳首舞。虽然大家都知道就算为了与姚家和解结交，顾澜之都会选姚幼窈的，但是看着姚幼窈那双高跟，好像也不适合跳舞，心里隐隐得多了些期待。
期待很快落空，她们看着顾澜之走到了姚幼窈身前，看着姚幼窈搭住顾澜之伸出的手，看着顾澜之叫人换了首慢调子的曲子，看着姚幼窈搭着顾澜之的肩，看着两个人起跳。然后所以妙龄小姐们认命了。
姚幼窈从小什么酒会舞会没参加过，穿高跟跳快舞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不过顾澜之看了一眼她的鞋，让人去换曲子的时候，她还是心里一暖。
姚幼窈轻轻搭着顾澜之的肩，轻声道：“其实，我穿跟再高一点的鞋跳舞都是小意思的。我都习惯了，在这种场合，最要紧的，就是不能不漂亮和没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