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喜鹊点头,弯腰将箱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的归置着账册,钥匙,对牌,手令。
“没有多的,至于有没有短的,我们还是要查了才知道。”
喜鹊跟在蒋老太太身边管家数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那便先看起来吧,这几日是要劳烦你了。”
蒋老太太点头,笑着说道。
“那老太太可要给我涨银子。”
喜鹊皱眉,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些账册。
若是想要将这几个月的账册看完,恐怕还是要费些时日的。
“马上就要吃鹿肉了,到时候给你吃最好的那一块。”
喜鹊嗔怪的跺了下脚,“老太太惯会用旁人的东西来做人情!”
“老太太,王德到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有小丫鬟来通传。
蒋老太太看了一眼喜鹊,面色带着戏谑,轻声道。
“你待会仔细听听,看看咱们蒋府这次亏了多少钱。叫王德进来吧。”
不过半刻,便从外头走进来一位身着短窄束袖黑衣,身量矮小,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他行礼行的正正板板,说话也颇为正经。王德在蒋府已经干了三十余年,从还是学徒的时候便在了,如今能够称得上是蒋府颇有脸面的大管事。
“你不必说那些个我听不懂的玩意,直接说说赔了多少钱便是。”
王德为难的笑了一声,随即低声道。
“亏得倒是不多,那些个差价合计起来大约有八百五十两银子。”
蒋老太太抱着手炉,面色并无波澜。
“虽说不多,然却也还没算上新修缮学堂所需要的费用。若是加上那些,怕是要整整三千两了。”
王德又接着说道,说完这句话,蒋老太太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的笑意。
“你瞧瞧,让她办一次事便要丢这么多的钱。”
喜鹊在一旁站着,就连她听着都觉得心疼。
“咱们府上每年能进多少银子,要花多少银子,这些老爷怕是不清楚的。”
蒋老太太低声又道,一双眼望着地面,看不出情绪来。
“老爷若是知道了,定然会觉得后悔,不该如今轻易的将内宅事务转交给太太。”
喜鹊接话,蒋老太太赞许的颔首。
“想个法子叫他知道。”
“奴才心中有数。”
王德点点头,他是外院的人,想要不经意的对蒋老爷透露些消息倒是比较容易。
“老太太,先前联络的那些人也已经尽数打发了。那蒋芸如今都还蒙在鼓里,按照他那个脑子,怕是怎么都想不出为何会被坑成那样。”
王德又说道,这番话为的是让老太太放心。
“洞口就在那里,若不是他贪心不足,又怎会陷入如今的困境。”
蒋老太太摇摇头,朗声说道。
“您说的是。”
“好了,喜鹊,将账册对牌给王德,学堂的事情日后就你来全权操办。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在明年开春之际一定要弄得妥妥当当。”
“是,老太太您放心。”
王德连忙颔首,从喜鹊手中接过东西。
“下去吧。”
“奴才告退。”
王德抱着东西走了,喜鹊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适才二人谈话间无一不在透露一个消息,那便是……
“老太太,您是故意放任蒋芸这样贪污银钱的?”
“哪里这样简单,从一开始蒋芸同秋分娘老子认识,便都是我叫人撮合的。”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抬起手炉,用银著扒了扒里面的炭火。
“您可还真是不心疼啊,这么多的银钱呢。”
喜鹊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说道。
“蒋府何时缺过钱了?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又不是烧不起。”
蒋老太太倒是豪迈,这点银子都不算事。
喜鹊默默的摇头,看来她要跟着老太太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啊。
——-——
自从老太太回来之后,蒋府也就重新恢复了从前的秩序。
以往柳氏提拔起来的那些新人,大多都是跟秋分沾亲带故的,如今又一并被撸了下去。
这些人自然就会有人心生怨恨,开始埋怨起秋分来。而秋分的娘老子也素来是泼皮无赖,先前秋分跟着柳氏掌家,手中银钱松散,他们二人便跟着女儿吃香的喝辣的。
由奢入俭难,他们见秋分不再给家里接济银钱,也过来找秋分闹。
一来二去的,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秋分竟被这些人气的病倒了。
柳氏原本还舍不得她,留着她在院中养病。
然却抵不过蒋月在耳边一直念叨,再加上老太太时不时的说起秋分的不好来,柳氏干脆也就心一横,让秋分出去回自家屋内休养。
秋分走后,柳氏院子里人手空缺,便将霜降的姐姐拨了过来。
霜降的姐姐原名芳角,柳氏身上抱恙,又是急匆匆的将人拨过来的,便未曾给芳角改名字。
芳角是个性情温和的,为人处世同她那位妹妹一样,柳氏的院子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从前的那些个争执了。
日子一晃而过,便到了腊月。
这日正是十六,蒋府众人吃鹿肉的时节。
前几日下了厚厚的雪,人踩上去都要陷下一寸深。众人忙不迭的铲雪清理,可总是没来得及铲干净,便又下了新的。
故而蒋老太太心疼下人,也是为了好看,便下令说不必再铲雪了。今年的鹿肉搬去湖中的悠然庭去吃。
悠然庭坐落在蒋府湖中的小岛内,如今这样大的雪天,湖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平日里用来泛湖的小船都已经被冻在了湖面,一大清早的,几个管事的便将主子们要走的路试了一遍又一遍。
又专门铺上了木板毛毯子,以免有人在湖面上滑倒。
“老太太,今儿您穿这件吧。”
喜鹊笑着从柜中拿出一件金织扑花凤尾撒花马面来,外头套着一件上好的狐面小袄。狐面是赤狐的毛,又喜庆又尊贵。
“穿的这样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老家伙大寿呢。”
蒋老太太朗声笑道,却没拒绝。
喜鹊将衣裳拿过来,放在老太太眼前。
“您已经许久未曾穿的这般花哨了,今儿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再说了,四姑娘也跟您穿的一样颜色呢。”
话音刚落呢,巧娘正好抱着蒋离进门。
蒋离果真穿的同喜鹊手上那身差不多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还专门裹了一件大红的斗篷。头上带了一个虎头帽,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眼睛便占了快一半了。
“您瞧瞧,四姑娘是不是也穿的是这样?”
喜鹊笑吟吟的走上前,揉了揉蒋离的小脸蛋。
“这脸蛋热乎的呀,都比得上手炉了。”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也就献回丑。”
蒋老太太见状,也不再坚持。喜鹊服侍她穿上了衣裳,祖孙两个慢悠悠的往湖边走去。
一路上的雪厚的吓人,加上并没有铲雪的缘故,故而走起来很是费劲。
不过蒋老太太身子硬朗,倒是要比喜鹊几个年轻人走的还要快些。
“你们这样慢,不如叫人弄轿子来抬了你们去?”
“老太太可休要取笑我们,您都不坐轿子,哪有我们坐轿子的道理。”
喜鹊一张脸被冻得红扑扑,噘着嘴继续往前走。
看来她以后也要跟着老太太一起练五禽戏才行了。
众人走到湖边,这时候蒋老太太方才瞧见湖面上不知是何人张灯结彩的挂上了许多小玩意。
“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老太太您瞧着如何。”
吴嬷嬷迎上前来。
“原来是你弄的,老虔婆,惯会弄这些不中用的东西。”
蒋老太太虽然话里是在骂,脸上的笑意却明显。
吴嬷嬷是这内宅中的大管事,以往这些席面宴会都是由她统筹。素来得力,她笑着弯腰,低声道。
“老太太若是不满意,我马上叫他们撤了去。”
“那岂不是更加浪费了?就放着吧,其他人都到了?”
蒋老太太摆手,她瞧着倒是好看极了。等到了晚间,这些个宫灯映照着月色雪地,应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都到了,就等着老太太您呢。您今日穿的像个老寿星,可别腿脚也跟老寿星一样啊,奴婢扶着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