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63)

只这一跑,便正好撞上送客回来的崔浔,捏着一枝梅花枝,正往这里慢慢行来。

“嘤嘤。”

崔浔刚刚送走俞家郎君,想着秦稚住进新的地方,添上一枝梅花,也好多些雅趣。故而他特意绕了路,挑了开得最盛的一枝红梅,想着送去给她。

没成想却在半道遇上了,还与乔恹牵着手跑得飞快。嘤嘤倒也罢了,跑几步算不上什么,后头的乔恹显见吃了苦,脚下踉跄,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出声道,“你看,恹恹快跑不动了。”

秦稚猛地停下脚步,松开紧捏着的手。不知为何,她听到崔浔的声音,鼻尖越发酸了,眼眶还泛了热,突如其来的委屈,也不知是为何。

乔恹万分感激地望向崔浔,伸手理理碎发,气喘吁吁道:“方才...方才我们去见了俞夫人。”

崔浔微微皱眉,秦稚的反应看着像是受了委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然而乔恹又不肯继续说下去,只是抱着匣子站在原地。

崔浔轻叹了声,把俞家郎君的话转交给乔恹:“俞七郎让我问问你,年后会有诗会,你去不去?你回去想想,过几日告诉我。”

乔恹点点头,也不想再做多余的那位,念着诗会的事,回身朝院子去了。

崔浔走近几步,试着唤她:“嘤嘤?怎么了?”

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秦稚越是觉得委屈,还不等人走近,猛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埋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怀里像是扑进了一只娇软的猫儿,无声无息,却暖得很。崔浔伸手护住她的头,静静陪着她呆立。

第58章

崔浔与秦稚在这里的消息散得飞快, 崔家下人怕惊跑郎君好不容易磨来的女郎,私下都打过招呼:途经此处,千万记得绕行, 切莫打扰了郎君。

时候久久过去,竟无一人前来。

“我只会拔刀。”

半晌, 秦稚仍不肯抬头,低头闷着声音说话:“什么绣花样, 操持家务我一概不会, 别的女郎能干, 我却终日只会抱着一柄刀来来去去。”

她从前不是个自卑的人,别人嘴里的门当户对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哪怕经过困顿的那几年, 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如何屈于人下。

向来练就一颗顽心,旁人的话语并不能真正刺痛她,俞夫人的话不过是提醒了她一句。秦稚想要确认一件事,这些世俗的要求,对崔浔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崔浔愣了愣, 忽而轻笑一声, 声音如春风般:“她们能干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绣娘绣花,仆妇洒扫, 各司其职, 难不成我还要每一位都娶回家吗?我同你说句实话。”

他低下头, 说出藏了这么些年的话:“你幼时打遍蜀中无敌手时的英姿,便足以令我倾倒终生。”

秦稚骤然红了脸, 这人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招人烦了。什么叫打遍蜀中无敌手,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英姿,她那时确然犯浑了些, 但也不至于这般夸张。

“...我没有。”

崔浔固执地哄着她,用手在一边比比划划:“你那时不过这么高,母亲早起给你绑的发,总也挨不过中午,同人打了架便来找我帮你梳头。我那时便想,若我有幸,这辈子都想为你梳头。”

彼时情景历历在目,秦稚仗着自己会些功夫,连比她高一头的男童都敢打,不至于吃亏,但难免被扯乱头发。她怕被崔夫人念叨,每每都偷偷去找正在念书的崔浔,狗腿子般的递上个梳子,喊着逐舟哥哥。

崔浔早慧,不止于功课武艺上,头回答应替她梳头时,便做好了终此一生都要为她梳头的打算。

“...”

秦稚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从他怀里脱身出来,转着眼珠子看他手里的梅花。

不得不说,崔浔的话虽不着调,却让她心里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一扫而空,似乎先前沉闷着的并不是她。

“放到水里能养几日,你不喜欢熏香,不如梅枝的香气自然。”崔浔见她喜欢,索性把梅花递给了她,“养上两日,我再替你换一枝。”

梅枝香气悠长清冽,秦稚伸手拧下一朵,一垫脚簪在崔浔耳边。

小小巧巧一朵梅花,便如此安静盛放在崔浔耳边,只是有些摇摇欲坠。秦稚伸手扶了一把,捉弄着道:“你戴着真好看。”

谁料崔浔竟真不去摘这朵梅花,任由它挂在耳边,自己伸手牵住秦稚,慢慢往回走:“你戴上的,我等你替我取下来。”

*

除夕夜里,风雪大作,最是喜气时,唯独灵台之上,留着些孤寂之人。

因着梅家变故,梅拂衣虽不至于被除去良娣的位份,却也不能在东宫继续如从前一般,好在灵台上还有永昌公主作伴,算不上十分冷清。

是夜除夕,外头爆竹声不断,梅拂衣与永昌对坐,频频往外望。

萧崇到底还是宠爱女儿,这样的日子特意命人送来宫廷规格的饭食,只是满桌的菜色,也不过让永昌多吃了两口。

永昌搁下银筷,抬头望了眼:“嫂嫂,今日好热闹啊。”

梅拂衣收回目光,双手拢在身前,轻轻答了句:“是啊。”

除夕夜里怎么可能不热闹,只是除却她二人罢了。梅拂衣只是觉着有些孤寂,不过她也明白,父兄混账,愧对黎民,她守在灵台上,也算是替父兄过往错事向上天忏悔。

只是她不明白永昌,大好的年华里,不去做金尊玉贵的公主,偏偏要守在这个地方。

“殿下。”梅拂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中常侍大人还在外候着。”

中常侍是萧崇身边近身伺候的,区区送菜此等小事本不必劳动他。萧崇特意命他前来,不过也是存了迎永昌回宫的念头。

连梅拂衣都明白,只要永昌一点头,中常侍自然妥当把她送回去。

然而永昌摇摇头:“我在这里陪着嫂嫂吧。”

回去也只是囚在宫里,日日被萧崇逼着选新驸马,倒不如在这里来得自在。

梅拂衣无法,也只得转了话题:“听闻有位天师将来灵台做法,也不知有如何大的本事,也能让我们见识见识。”

永昌觉着事事无趣,手里握着一串珊瑚手钏,随口道:“他本今日要来,傍晚又说风雪太大难行。我看着不像有什么本事,否则区区风雪如何拦得住他,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说话间,外头有宫婢来传消息,鼻头冻得通红:“殿下,良娣,天师到了...小殿下也来了。”

梅拂衣陡然站了起来,外头天寒地冻,萧元贞年幼,怎么也跟着来了,若是冻出个好坏,岂不是要让她心疼得很。

永昌也挂念着自己那个白玉捏出来的侄儿,匆匆披了件斗篷便要往外赶。

两人脚步不停,靴上沾了不少雪水,直湿到了罗袜里去。

不过几步,便能听闻萧元贞奶着说话的声音,问着身边随行将军:“母亲在哪里?”

梅拂衣顾不上许多,匆匆跑了过去,捧着元贞来回看了几遍,直待确认他被裹得严实,没有一丝风灌得进去,才安下心来:“多谢将军。”

随行的将军道:“臣不敢,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良娣放心,一路软轿而来,小殿下没有受寒。”说罢,他回身一让,将后头的人请了出来,“天师,请。”

这位所谓的天师一露面,永昌眼神瞬时一变,生出许多厌恶来。

这世界何其小,所见皆是旧人。前些日子还是长安城里招摇撞骗的神棍羊桑止,如今摇身一变倒是成了天师,何其讽刺。

永昌站在阶上,远远望着,道:“这位便是天师?”

羊桑止换了衣裳,甚至连脸上的痦子都被他忍痛割去,看着倒是有些人模狗样。他一甩拂尘,念了句“无量天尊”。

装模作样,居然也能骗过萧崇。

永昌看着人往这里来,却也不肯让开半步。

“听闻天师有异能,通天彻地,吾倒有一问。”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前段时日长安城有位叫羊桑止的骗子,招摇撞骗不知所踪,不知天师能否问出他如今在何处?”

羊桑止眼皮一跳:“不知殿下为何执着于寻那人踪迹,天下法门,自有缘法。”

“欠吾一条命。”

羊桑止作势在指尖掐了遍,悠悠道:“殿下不必再寻,那人早已身死,费尽心力也不过徒劳。”

永昌越发笃定这便是羊桑止。彼时她命人将羊桑止送去大理寺,还未来得及定罪,大理寺的人便来通报说人丢了,此后辛苦寻找不得踪迹,如今却在此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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