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要紧,手段也要紧。
他冲着兰豫抱拳:“如你所言,我现在便去接她。”
兰豫拦住他:“急什么,先陪我去接苕苕,苕苕也该等急了,再顺路去隐朝庵。你若是说不动,还有苕苕能帮你说几句,女儿家说话总比你容易。”
崔浔深以为然,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十分乖巧地跟着兰豫往公主府去。
待至公主府门前,早有车驾齐备,永昌坐在车中,翘首等兰豫。
“兰豫!”永昌等得急了,趴在窗上便要发火,“怎么这么晚,天都暗了!”
兰豫把蜜果子递给永昌,极自然地替她拢一拢头发:“买你最爱吃的果子去了,怕别人买的不合你口味。”
永昌火气消退些微,至少不再板着脸:“那也不必这么久,来去才几条巷子。”
“本也不必如此久的,不过方才铺子老板硬说他家蜜果子是满长安最甜,我觉着不对,才耽误了些时候。”兰豫笑起来,周身在灯火摇曳里看着暖洋洋地,“分明我的苕苕才是最甜的呀。”
永昌原本还皱眉听着,担忧他与人起了争执,待听到最后一句,脸上不自觉浮起红晕来,笑着把蜜果子喂到兰豫嘴里。
站在不远处的崔浔满面不可思议,和昌从满面怒容到捂嘴偷笑,不过兰豫短短两句话,效果却一等一的好。
他看看永昌,又看看兰豫,只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些。
还没等他想明白,公主府的人来请他上车。崔浔坐到车上,瞧着兰豫气定神闲地为和昌剥瓜子,小碟中积了浅浅一层瓜子仁,而永昌则抱着他手臂说笑,骤然浮起一个念头。
他得好好向兰豫学一学。
“我一早便教过你,脸皮厚些,比什么都管用。”兰豫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言指出其中法门,“你若是当真欢喜她,自然想把世间好听的,好吃的都捧到她面前,哪里需要别人教什么。”
这话虽说是指点崔浔,目光却始终落在永昌脸上,笑意融融,偶尔还回应几句,似乎提点崔浔只是顺便的事,满门心思还是摆在和昌身上。
崔浔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摸了摸怀中揣着的蜜果子,燃起熊熊斗志。兰豫说的不错,既然秦稚从前会喜欢他,如今为什么不能再打动她一回,他偏不信这三年时间,当真能拦住他。
第29章
中秋节上, 时人纷纷出街望月,公主府的马车被堵在里隐朝庵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寸步难行。
崔浔受不了车中两人情意绵绵, 索性从车上跳下,揣着一袋蜜果子往隐朝庵走。
一路而去, 他在心中盘算许久,思忖见面第一句话该如何说。
或如兰豫那样, 油腔滑调地哄她开心。崔浔抬头望了眼满月, 洒下满地清辉, 心中捏出一句自认为绝妙的情话来。
——你比月色更美。
顿时间,他信心大涨,昂首朝隐朝庵走去。
然而这句话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代替秦稚来开门的比丘尼双手合十,一句话险些让他捏碎手里的吃食。
“回崔直指,秦女郎与柳先生相伴望月去了。”
崔浔铁青着一张脸回到车上,唬得和昌与兰豫一时停了话头,诧异地望向他:“出去了一趟,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甚至永昌还颇为体贴地问道:“她不肯?吾替你去请她?”
“不必。”崔浔攥着手中的果子, 闭目假寐,“她被柳昭明带去望月了。”
兰豫与和昌对视一眼, 倒是察觉出他语气里强压着的怒气, 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哪怕是天子,也不能限制常人人际往来。
总也不能因为崔浔, 而责令秦稚不得与柳昭明为伴吧。
一路上一时无话起来,更不必提崔浔,这样好的日子里连人都见不着, 赏灯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故而永昌拉着兰豫的手在前头说说笑笑,崔浔只是慢慢跟在后面,偶尔抬头望望月,被拥挤的人群逼得皱眉退让。
兰豫偶尔还记得回头看看他,却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而后也就专心陪着和昌游街。
人群熙熙攘攘,大多结伴而行。一对男女无意间与崔浔擦肩而过,男子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女子低头轻笑。
无趣。
崔浔并非有意偷听他们说话,只觉得他们关于月亮圆还是月饼圆的话题着实无趣,也不晓得他们为何能笑得如此开心。
反正若是他,大抵是笑不出来的。
绕过一条长街,崔浔被人挤得有些头疼起来,正想与兰豫告辞之时,前头两个人突然回望过来,面色有些奇怪。
兰豫拉着永昌往边上避让两步,递过去一个眼神。
崔浔顺着他意望去,只见没了兰豫和和昌的阻拦,他正与迎面而来的秦稚和柳昭明打了个照面。
柳昭明手里端着一盒月饼,有说有笑地要递给秦稚,两人过往甚密。
崔浔的欣喜被这个动作尽数逼了回去,半晌才僵硬地哼了一声。
“逐舟,你不是有话要同秦女郎说么?”兰豫只做壁上观,轻飘飘丢出一句话,点醒两边人。
秦稚一早望见永昌,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见一双璧人退开一步,把崔浔完完整整露了出来。
那日说话时爽快,再见之时难免也有些尴尬。秦稚意欲遮掩一二,伸手要去接柳昭明递过来的月饼,即使她已经撑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岂料崔浔目光扫来,停在两人即将交手的月饼上,长眉一横,柳昭明反手夺回月饼,满口塞进自己的嘴里。
秦稚愕然,看着柳昭明涨红的脸,没忍住笑了声,一扫先前的沉闷。
兰豫见状,又出声喊了崔浔:“逐舟,你不是给秦女郎买了蜜果子么?不给人家尝一尝?”
崔浔脚下似乎有千斤重,迟迟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永昌见他如此拧巴,摇摇头走到秦稚面前,笑道:“吾与秦女郎也算有过数面之缘了,此刻既然遇上了,便同游吧。”
秦稚下意识退后一步,低下头推拒:“秦稚粗鄙,不敢和殿下同游。”
“走吧。”
永昌刻意略过她的话,一语敲定,半点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驸马听闻柳先生文采斐然,正好也一路探讨几句。”
攀上公主府,日后仕途自然平顺。
秦稚看都不必看,便知柳昭明此刻必然摩拳擦掌,大有满口应下的架势。
这些日子,柳昭明对她不可谓不上心,故而秦稚没有再拒绝,只是退到和昌身后,算是答应了这一说。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正好和后头的崔浔拉近了距离。
“崔直指。”
秦稚硬着头皮打过招呼,便目不斜视地跟着和昌往前走。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朝前走着,兰豫为了后头至交,难得地放弃与永昌风花雪月,而是招来柳昭明比肩同行。
后头一下子只剩下崔浔与秦稚,相顾无言地走了两步。
“给你。”
突然有东西在秦稚手臂位置碰了碰,她偏过头去,只见崔浔目视前方,手里却朝她这头递了一包纸包。看着只是顺手而为,紧抿着的嘴却出卖他心中的紧张。
秦稚推了推,没好意思收。
“多谢,不过崔直指还是自己吃吧。”
崔浔又把纸包推了过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不爱吃甜食的。”
秦稚自然记得,崔浔嫌甜食太过腻人,吃了总觉得最终一塌糊涂。他总是更偏爱咸口的。
一个来回下来,还是崔浔率先败下阵。他慢下脚步,转过头来,认真道:“你不必觉得如何,那日的话我明白。只不过你即使不愿意,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我不会逼你。”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秦稚一时招架不住,胡乱抓了那包蜜果子,扯扯嘴角别开头。
崔浔手中一空,心里却慢了起来。眼看秦稚不好意思地别开头,他抬头望月,突然觉得拥闹人群也可爱起来。
前头几个人约莫听到后头的动静,不约而同勾了勾嘴角。兰豫回头道:“我与柳先生相谈甚欢,想去前头茶肆坐一坐,你们不必管我们。”
说罢,三人逃也似的快步离去,甚至不给秦稚反应的时间。
崔浔自然明白那两位是在帮他,没有柳昭明在,他的怒气散去大半,也自在许多。脚下一转,朝向另一个岔道:“兰豫与殿下最爱谈论诗书,你我也不好打扰他们。再过些时候便是陛下分撒喜气的时候了,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