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问青抱着胳膊看她往锅里打鸡蛋。
咔嚓一声,蛋壳在锅沿一磕,双手一掰,蛋液便混进了面汤里。
褚问青挑着眉。
舌尖抵在上颚,慢慢品味着口腔里剩下的最后一丝酸甜。
鸡蛋直接打进面汤做成溏心蛋。
这是方时从方母那里学来的做法。
可惜的是挂面煮的时间太长了,影响了顺滑的口感。
不过褚问青连没放盐的清水面都能吃下去,这样一碗卧了鸡蛋又放了盐的面条,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是和在外面最高档的餐厅吃饭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面条虽然有点糊了,可却能让人吃出更美的滋味。
褚问青吃得很快,方时却没吃多少。
她握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明显心不在焉。
褚问青懂。
他放下了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揩拭着手指。
片刻后面色沉凝地望向方时,轻叹口气,说:“那个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你真想听么?”
那天的暴雨、深巷的泥泞和打着伞一袭白裙的女孩。
是褚问青埋在心底最深的记忆。
他从不和人袒露心声。
但却愿意让方时成为那个意外。
他向方时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男孩背井离乡,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度过了极其艰难的岁月,回国后又被人追杀,男孩在大雨滂沱的夜晚逃进了一条深巷,满身满脸的狼狈和脏污。
他没钱没力气。
躺在巷子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这时路过了一个女孩,女孩在风雨中艰难地打着伞,白色的裙摆被雨水狠狠打湿。
她看到了男孩。
没有害怕,没有嫌弃,而是笑着弯腰递了几张纸币,和一枚话梅糖。
女孩走了。
但却被男孩记了三年。
直到在酒吧门口再次看到了女孩,彼时的他斯文优雅,可遗憾的是,女孩却没认出来。
褚问青用最平淡的声音讲述完这个故事。
他一直看着方时的眼睛。
那双漂亮温润的眼眸里,好奇、迷茫、回忆、震惊依次浮现。
最后竟红了眼眶。
褚问青笑着叹气,起身走到方时身后,温热的双手轻轻环住女孩微微颤抖的肩膀。
“傻瓜,你明白了么?”
方时再也忍不住。
泣不成声。
她在中学时偷偷看过几本言情小说。
印象最深的是女主车祸失忆,再也记不得男主,两人经历了许多磨难,最后久别重逢。
方时曾为这个桥段狠狠哭过一场。
只觉得男主真惨。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小说桥段里的人,似乎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褚问青一直记得她。
可她却忘了。
怀中的女孩哭得愈发厉害了,褚问青甚至还听到她打了个哭嗝,顿时笑得十分无奈。
他选择和方时坦白这件陈年往事,更多的是不想自己有事瞒着她。
却疏忽了。
女孩大多是感性的。
不过也好,自己这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形象估计是在方时心里深深扎了根了。
这也算好事吧。
第43章 他终于又有家了。
燕大的期末考一般集中在学期的最后两个星期。
每到这个时候, 图书馆里人挤人。到处都是抱着书本背题的男生女生。
方时今天来得比平时早很多,找了好久终于在靠墙的角落发现一个空闲的位置,开始写论文。
昨天张副院长又开了组会。
肖妣缺席, 张副院长却连提都没提到她,就当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想来因为肖家的事,他刚接的三百万项目跟着泡汤,影响了心情。
好几个学生因为论文进度的问题被他毫不留情地训斥。
方时也心惊肉跳的。
好在自己论文进展还不错, 顺利逃过了一劫。
按照她的计划, 大约在寒假前, 她就能把论文初稿拿出来,到时会空出大把时间。
方时已经想好了。
她可能会趁这个时间写点东西。
一个写给褚问青的故事。
笔记本屏幕的荧光浅浅地映在脸上, 直到文档自动跳到了下一页, 方时才收回搭在键盘上的手指,轻轻揉了揉。
她望着文档中的字。
明明是枯燥晦涩的专业术语, 却蓦地被她瞧出了几分可爱。
褚问青是商人,而且是燕城最出名的商人。
方时曾被一个极其冷门的术语弄得心烦意乱,她随口问起了褚问青,却被人甩了个“?”。
褚问青并非科班出身, 他不懂术语的说法。但说起对金融和管理的理解,或许张副院长都比不上他。
所以当方时简单向他描述了一遍术语的意思后, 褚问青便明白了。
那时夜已经深了。
方时半小时前就洗漱好躺在了床上。
陈梦和赵思思睡得正香, 在静谧的夜里磨牙。
方时忽然接到了褚问青的通话邀请。
为了不打扰室友睡觉, 方时急急选择了挂断。
褚问青没再继续打来,半分钟后发来两条语音。
一长一短, 长的四十多秒,短的却只有两秒。
方时把头埋进被窝里,又把音量调小了些, 这才安心地点开语音。
现实里,男人的声线冷淡疏离。
轻微的水声从听筒中传来,男人的声音仿佛沾了水,显得更闷一点,像是一件泡在水中的古拙陶器。
他在洗澡么?
方时没来由地想。
四十秒的语音对褚问青来说已算是很长了。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和方时讲述了一个案例,浅而易懂地给她解释清了术语的含义。
方时恍然大悟。
果然术语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学以致用。
抱着对男朋友的敬佩,方时点开了那条只有两秒钟的语音。
“我想你了。”
喑哑的嗓音突如其来闯入耳膜,不同于上一条,这条语音里的短短四个字似乎带了某种特殊的情绪。
方时仿佛又听到了水声。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一个令她羞愤难当的画面。
浴室里热气蒸腾。
修长白净的手指关掉了花洒,几粒透亮的水珠在头顶摇摇欲坠。
白色的水汽中,宽阔的肩背和紧致的胸腹上挂着未干的水渍。
男人伸手扯下毛巾,缓缓擦拭身体。
画面在这儿被自己强行掐断了。
深夜的宿舍静谧得有些过分,可更过分的是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动静如擂鼓。
方时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被窝里,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根。
果然已经滚烫了。
……
深冬的天黑得快,方时从图书馆出来没多久便接到了方母的电话。
方母问了她什么时候回家,问了她最近降温了有没有添衣服,问了她论文写到哪儿了……
最后问她:“小时,你和他还好么?”
回宿舍的路上没什么人。
方时想起褚问青的脸,眉目间染上一层暖意,不由弯起了眼,笑着对方母说:“妈,我和他挺好的。”
听出女儿语气里的幸福感,方母也就放心了。
她转而和方时抱怨起了她爸,“你爸他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偷偷摸摸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问他他还不乐意说,今天打扫卫生,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茶叶?”
方母笑了,“酒,好几瓶酒。红的白的都有,宝贝似的藏在茶室里,还真当我不知道呢!”
方父喝茶,鲜少饮酒,逢年过节也就浅尝两口,买这么多酒藏着,谁都能猜出来原因。
“妈,我问问他。”
挂断电话后,方时给褚问青发去一条消息,她斟酌了说法,先问他:“你们公司年假一般什么时候放啊?”
褚问青应当在忙。
没能第一时间回复。
方时并不急,这个时间正赶上饭点,她去食堂买了碗粥,热腾腾的红薯米粥。
食堂的座椅贴心地铺了软垫。
粥的热气在眼前荡开,方时拿勺舀了一口,刚递到嘴边,放在碗边的手机亮屏,弹出了消息。
方时放下勺子,点开了消息。
“腊月二十七。”
离过年三天之差。
方时想了想,正想敲字问他过年安排,这时聊天框里又弹出来一句话。
“大年初一去你家。”
按在手指蓦地停住。
方时在红薯米粥的香气中笑了起来,目光盈盈地看着那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