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
-不争气。
-已经到现在了,还像以前那样。
-就算得到了One·For·All,自己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在外面的花坛处坐下来,埋下头,情绪一涌现出来,眼泪也跟着一起出来。明明不想再哭了,为什么还是那么会那么……那么的,控制不住啊。
没有打石膏的手,胡乱擦着脸。
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是没出息,自己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让那个人放心,哪里还能自称自己是欧鲁迈特的弟子啊。
但是,这次却是自己……明明是应该保护大家……却……
他紧紧抿住唇,但声音还是从喉咙里跑了出来,沙哑而又难听的嗓音,无法控制的从口腔,喉咙,胸腔内,不断地跑出来。
-自己的弱,才是最不可饶恕的!
人,就像玻璃水晶之类的东西,可能比这些还要脆弱。爆豪每次看到身边人流泪的时候,总是会这么想。
小时候,身边的朋友手擦伤了就会眼泪汪汪的;被人欺负了更是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状;中学时期认识的人会因为天然卷而被同学嘲笑,之后憋不住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发誓剃光一边哭;高中的时候打架手折了,更是会在打着石膏的时候偷偷的跟医生哭……
眼泪,眼泪,眼泪啊。
这十五年间,最常看见的眼泪是自称幼驯染的家伙流下的。
是比玻璃,水晶这类还要脆弱的家伙。
不断从那双眼睛里流出的这类东西,却偏偏是和自己,最最无缘的。
爸爸绝不会在他面前流泪,臭老太婆也不会有这种东西,但是渐渐长大后他知道了,不是没有,是不会给孩子的他看到这种东西。所以,他也不会有流下这种象征软弱的东西。
更不会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除了那一次。
-自己很强大。
从小以来,他就是这么坚信着过来的。
但,所谓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总是会出现不是吗?
不会流泪的自己,和总是流泪的那个家伙。
面前递来一块手帕,深蓝色的边角绣着两片交错的羽翼,看上去非常漂亮,柔软而又舒适。但拿着那块手帕的手上,却是缠绕着一层层白色的绷带,指腹上有着条条结痂的细小伤口。
绿谷抬起头。
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怔愣。
“咔酱?”
始料未及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递给自己手帕。爆豪不由分说的直接塞进他的手中。“一年生的活动结束了,我来看饭田。”
他在旁边坐下来,黑色的裤脚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
“饭田怎么样了?”
绿谷不由握紧手帕,头又低垂下来。“还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你坐在这边做什么?”爆豪看着医院门前的那条路,有人骑着车朝这边来,一辆出租车停下来,下来一个年轻人,从后车厢拿出轮椅,放在后车座的外面,,打开车门,从里面扶出一个穿着绿色毛衣的老人。
爆豪的双腿随意地盘在一起,突然结束活动,又分别被通知事情,心里还有些怅然。
明明已经抓到了关窍。
绿谷看着手帕,泪水使得手帕的颜色变得更深沉,而身边的人的声音和眼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加的深邃和深不可测起来。
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自怨自艾。
明明知道的,但又不想这么承认。
-不想承认。
“我,伤了饭田。”
回想不起来,但这是无可辩解的事实,他否认不了。驾驭不了力量,而被力量驱使。
爆豪打开自己的包,掏出里面塞在夹层里的巧克力,因为温度的原因都黏在一起不成形了。他撕开袋子,自己咬了口,袭入口中的是苦涩的味道。
他之前从来没有流过泪,但偶尔也会想象,眼泪的味道应该和巧克力是差不多的味道吧,苦苦涩涩的,让人不想再尝第二口。
“绿谷,承认自己是个弱者,有那么困难吗?”
绿发少年抬起头,微微睁大的眼睛,似乎被这句话给惊住了。那张长着点点雀斑,朴实而又平凡的脸上,露出了比水晶和玻璃还要让人难以触碰的脆弱。让爆豪觉得,即使没有人去触碰,他也会轻而易举的自我破碎。
他看着那双似乎又要盈满水光的眼睛。
又问。“有这么困难吗?”
第一百零九章
爆豪站起来。
他不打算再和绿谷有什么交流,两个人就像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便有所接触,却无法触碰到各自的内核。这种交流是无意义的,从最近发生的事情中,他越发的明白这一点。
有些人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却能知道你想什么,在经历什么,正要面临什么,会被什么绊住。那是他们都曾有过这个阶段,都曾在某个时间段的心理和现在的自己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契合。
他至今还是没办法忘记,那天在国会大厦前,那位还未到熟悉阶段的女性辩护士对自己说的话。
只有思想,心,碰撞之后,他们才能彼此交融,彼此理解,然后形成名为‘包容’的东西,名为‘我懂你’的情感。就像是自己和切岛的关系,没有聊过彼此过去的事情,但战斗时候却无比的默契,在平时的言语中,就达成了理解包容。
但。
这样的事情,却从未发生过在他们两人身上。
无论是之前在课上被逼迫共同和他与欧鲁迈特对战,还是之后在体育馆内自己的那番结束。
他毫无言语,只是不理解地看着自己,紧紧地闭紧嘴巴。
最近偶尔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他也会产生种‘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的想法。明明有人无法说话却要拼尽全力的想要表达自己,而有人则好好的有嘴巴,发声器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这里面有人说,说不出来是需要前提条件的,这个前提就是不能说,亦或是不会说。但自己有问过,什么不能说的问题吗?
人为什么会重复以前的错误,为什么无法精进一步,为什么不能站起来,为什么会露出可怜的表情,为什么……
可能真的是有他的硬件上的原因,但究其根本是无法正视直面这样的自己,而曾经的他,恰恰是这一类人。
爆豪在心中不由笑了,没想到自己也能变得像哲人一样,去花费脑力在这种方面进行思考了。
天野,你的教育或许是对的。
不去思考,就无法看清自己,就无法看到世界,就无法看到这个世界里渺小的那个自己。
唉。
该去看看饭田了,说不定已经醒了,看完之后就回静冈,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上学,继续每天的日常。
或许之后应该和轰那家伙,做个检讨什么的。
“你知道我什么?从出生就拥有一切的咔酱,知道我什么?”
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爆豪不知道自己戳到他什么点了,这一刻绿发少年就像是竖起了自己身上的根根利刺。
就这么突然的,毫无征兆。
“大家都被发现了个性,只有我一个人被医生说了,你是几十个人里才有的一个的无个性。大家施展挥舞着自己的个性,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连想成为英雄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身边的大家都在议论着那边有个无个性的孩子,你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看着自己偶像,看着你们的吗?不知道,你绝对不知道,那种绝望,那种从出生就被规定了你低人一等的不公平。”
“长大之后,就算怀着自己想要成为欧鲁迈特那样的人,但身边的人,咔酱都会一次次地打击着我,说这是痴人妄想,是不可能的。然后你能明白吗?听到被自己喜欢了,崇拜了十几年的英雄宣判‘无个性是不可能成为英雄’的话,那个时候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想嘶吼着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那种心情,咔酱能够明白吗?”
爆豪站在那里,瞧着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幼驯染,他咽了口唾液,艰难地问。“你真的那么觉得吗?”
“是啊,我那一刻就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而得到了力量后,咔酱,轰同学,饭田君,还是不断不断地超过自己。即便成了欧鲁迈特的弟子,得到了力量,我还是不断不断地输,不断地败下来,害怕着有一天被人发现,被自己发现,好不容易和咔酱你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自己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