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她身前将她拥住,喘着粗气道:“别怕。”
一滴汗从他额头滴下,落在宁玖面庞,她抬起眼皮,看着他因为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不禁说道:“你都不怕,我……我自然也是不怕的。”
“那便好。”魏凌霄道:“看来今日注定是要患难一回了。”
他有些吃力的笑了一声,道:“你那故羽师兄存心逼我入绝境,偏偏我就是不想如他所愿,就是死也要带着你一起,你怕是不怕?”
都这个时候了,也难为他还有力气开玩笑。
可是即便他这般说,宁玖却没有一丝惧怕的意思,反倒觉得他定会护自己周全一般,满心宽慰。
她摇头,努力做出一副如同往日那般语气:“死便死,你一个皇子陪我,倒是我赚了。”
魏凌霄轻笑一声,忽将缰绳一紧,强迫那马儿调转了方向,飞快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那小子疯了?前面是山崖!快去拦住他们!”
追赶上来的人猛地勒住马,掉了方向追了上去。
直到退无可退,魏凌霄这才让马停住,抱着宁玖走到山崖边。
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层层迷雾将底下的光景遮了大半,徒留一股自下而上的风袭来,透着些寒气。
魏凌霄回头看了一眼正驾马追上来的人,将宁玖的腰一揽,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想不到今日,我真要做那死于牡丹花下的艳鬼了。”
当日的戏言与现在的状况能一样么?
宁玖嗔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却是魏凌霄带着她直往那山崖下坠去。
身体失重的感觉让她心生恐惧,紧紧的抱住魏凌霄的腰,一声惊呼划破重重迷雾,传到悬崖上便正探头查看的人耳中。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山崖只怕不浅。”
那人起身,随手指了一人道:“你快回去同殿下复命,其他人,与我一起去山崖下边寻人!”
“是!”
声音才落,十几人也逐渐散开。
宁玖在坠地的那一瞬间觉得面前一道红光闪过,来不及去细想,便觉身子轻飘飘的没了重力的感觉,迷迷蒙蒙的如同当日自己初来西宺时换了身体的那一刻。
她心头一惊,用力的睁开眼,面前树影斑驳,细细洒洒的落在脸上,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她动了动身子,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忽然脑中拂过一个画面,忙惊慌的坐起身。
四处寻觅了一圈,这才看到躺在一旁的魏凌霄,他趴着躺在草地里,背上还插着一只羽箭,面色泛白,却不知是如何了。
心头一阵慌乱,忙扑上前去,伸手叹了叹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
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忙从怀中找了找,见晏流芳从前给她的伤药还完好,又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将那羽箭折了半截,又费力的将他衣裳解开大半,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口气。
这家伙当真是个铁做的么?伤成这样方才竟还能同她说玩笑话……
这般想着,心里头便泛了丝丝心疼,手在伤口处碰了碰,好似又怕将他疼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般犹豫了一阵,忽然听得一声有些僵硬的轻笑声:“师妹,你这莫不是在占我便宜吧?”
宁玖一愣,将视线别开一些,落到魏凌霄脸上。
那双桃花眼不知何时睁开了,此刻里头泛着红血丝,虽是苦痛,却极力的保持着笑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声音带着些鼻音,却是心疼的紧。
又道:“你这伤口都有些发炎了,羽箭留在里面只会越来越严重。”
魏凌霄听着她这关切又心疼的语气,觉得此刻再疼些也值得了,忙坐起身来,道:“放心,你只管将羽箭拔出来,我不会喊疼。”
“那你忍着些。”
说罢,便用力将那半截羽箭从他身上拔了出来。
魏凌霄只是闷哼,当真是一句疼也不喊,宁玖知道他这是怕影响自己,便只好尽可能的减少他的苦痛,将那伤药抹上,又找了东西给他包扎好。
待这一切做完,才发觉他额头汗迹涔涔,已是忍到了极致。
虽然方才都是他疼着,可宁玖也着实不好受,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唯恐有了差池碰了他伤处恶化伤情,此刻将伤口处理好了,也是有些疲惫,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两腿一叉往地上一坐,道:“这伤药顶多敷一两次,我们还是得趁早离开此处。”
魏凌霄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虽然我们逃过一劫,不过依我猜测,他们不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怕此刻正在往山下寻我们。”
宁玖觉得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可又担心万一被人寻下山来,又该往何处去。
魏凌霄自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站起身来,道:“此处我也不算陌生,我知道一处地方,可暂且避过。”
“当真?”宁玖满是惊讶的问道。
他总算是知道方才从魏凌霄奔向那山崖时,做的是何等打算了。原来他是熟悉此地地形,才敢带着她从那山崖上跳下去。
倒是害她一颗心揪了许久。
☆、chapter92
这山谷底下有一处石壁,外头的乱石堆里藏着一处机关,宁玖不知道魏凌霄是怎么找到的,才轻轻拧动了一下便见那石头在面前裂开,露出里面隐蔽的石室来。
魏凌霄拉着宁玖进去,那石门又很快合上,里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阴暗,石缝里之处,正好有光照进来,让整个石室如同点了灯的房间一般。
这下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宁玖叹了一声,这才打量起这间石室来。
里头倒是宽敞,只是因着一侧石壁上有水渗下,显得有些阴冷潮湿,宁玖抬头看了一眼,见那渗水的石壁上不知从哪里长出来一颗树,正好对着那光线照进来的地方。
能在这里生长起来的树,也是极具韧劲了。
这般细想,便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那树倒也不高,垫着脚可够到那垂下的树干,密密麻麻的树叶间,竟还藏着不少暗红色的果子。
竟然是樱桃!
她感叹了一声,问魏凌霄:“这等地方如此隐蔽,你是如何知晓的?”
魏凌霄寻了个地方坐下,如今不必在外头遭罪,他那伤口又敷了药,便也开始打趣她:“天无绝人之路,自然是运气好才碰上的。”
宁玖哼了一声,“运气好?方才你找这个石室的机关时眼睛都没乱瞟一下,好像就确定了这里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还不是有备而来?”
“此处也是听我二哥提起过的,他从前在外征战,难免会遇到些麻烦,有一次被人半路伏击,带兵逃窜时正巧发现了这么个地方,你瞧那颗果树,想必也是当初他们在此避难时误打误撞才种下的。”
魏凌霄叹了一声,“方才从那山崖上跳下,我原本也是想碰碰运气,哪知运气竟这般好。”
听他说起魏凌峰,宁玖难免愣了愣,又想起今日之事,脸色蓦然有些阴沉。
世间之事,最恐变故,她又如何知道,宁闻风会因为此事……
胸口被一块大石堵住,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连同周遭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魏凌霄见她如此,开口说道:“那日我们在莫归楼分别后,我便碰上了我二哥,他知道我在暗中查探东宑使者一事,一怒之下便将我关了起来。”
“我想着他爱关那便让他关吧,反正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被关个一两天也没什么。不过昨日我让人偷偷去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你昨日去了质子府后一直没有回来。”
说到此处,他语气蓦然一顿,像是激起了心中不好的回忆,眸子也暗了几分:“东宑的使臣昨日便带着萧故羽离开,我以为,你当真那般薄情,竟撇下我与他走。”
宁玖真心中发闷,听他这般一问,不禁一愣。
这都哪跟哪?
她无奈,可细想了一番魏凌霄那话,好似他这么说也不算是胡说,毕竟她在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是期盼着这么一天。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此刻,她的确与萧燃一起走上了返程之路吧?
魏凌霄可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见她沉默,心头一顿,瞬时如同那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狠声问道:“你该不会真想过要同他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