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182)

对普通百姓而言,读书识字是很奢侈的事情,能坚持下来更是不易,所以寻常人家往来,若不能见面,也只好托人带口信。

可口信,总归不便。

于是渐渐地,附近几条街巷也就传来开,说霍家夫妇开的茶摊上来了个好看的书生,免费替人写书信哩。

真不要钱呐,只要你说段故事。

若没有故事也不要紧,哪怕是日常琐事、杭州城里的新鲜事也是一样的。

写信的人来来去去,孟阳渐觉手腕酸软,正好抬头一瞧,又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几朵乌云,将日头遮蔽起来,没头没脑往下倒雨点。

正好人去了一拨,他便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又举目远眺,就见远处一座雷峰塔高高矗立,在雨幕中仿佛模糊了边界,竟也显出两分温柔来。

眼下荷花开得更多了,白的、粉的、红的,甚至还有相对比较稀罕的黄色荷花,荷香被雨水一冲刷,越发显得清雅怡人。

大团大团伞盖一样的翠绿荷叶婷婷立在半空中,全凭一根纤细的茎挑着。微风一过,就海浪般荡了开去。

荷叶表层是不沾水的,天空中落下的雨点就像滚到盘子里一样,在里头肆意打着滚儿。

偶然装的多了,撑不住了,荷叶的大脑袋便往一边歪去,很是辣手无情地将雨水倾泻干净。

人各有性情,花也是如此,虽说都是同一塘,但这些荷花也不是一起开的。这会儿有的还含苞待放呢,有的却已然凋零,露出中央稚嫩的莲蓬来。

现在莲蓬太嫩,里头小窝里的莲子还没长好呢,倒不好掐。

再过约莫一个月,就是莲蓬大批上市的时节,或是自己随手掐,或是略花几个铜板买一束拿回家,插瓶好看,剥着吃也很好呢。

莲子清心败火,最适合炎炎夏日了。

雨打荷叶胜在天然,虽无十分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却自有一分天然韵味。在这样的背景下,便是邻里间的抱怨也现出一点诗情画意来。

孟阳就对着这片荷塘溜达着,偶尔啜一口摊主送来的荷叶茶。茶水里不光有烘干的荷叶,还有一点薄荷丝,哪怕是热茶也十分沁凉舒爽。

一般来讲,夏日骤雨来得快去的也急,谁承想今儿孟阳等了半日,雨势不减反增,眼睁睁瞧着它们从小米粒大小膨胀到黄豆大小,打在帐篷上啪啪出声。

孟阳暗自估摸时间,想着白星和孟阳大概也快回来了,这么干等不是个事儿,便决意要走。

那摊主夫妇还十分恋恋不舍,又要留他吃晚饭,被孟阳婉拒。

昏昏沉沉的雨帘中,又啪地绽放开一朵青色油纸伞盖,就像那随波逐流的荷叶一样,顺着青石板路飘走了。

雨滴很大,非常用力地砸在地上,溅起大团大团水花,很快就把孟阳的鞋袜和下半截袍子都打湿了。

湿透的裤子紧紧贴在腿上,又凉又紧,脚下更是每走一步就会挤出来一包水,很难受。

但抛开这一点,雨中西湖真是美极了。

孟阳甚至强忍不适,直挺挺站在堤边大柳树下,静静欣赏了许久。

夏日虽热,但一场大雨足以将所有暑气冲刷殆尽,一阵凉风袭来,孟阳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如梦方醒般抱着胳膊往回跑。

大雨中的西湖人烟稀少,游人要么乘船游湖,要么早就躲入外围建筑内,孟阳跑了一段,竟半个人影都没遇见。谁知才一转弯,他就从伞底下瞧见前方两双白底皂靴,险些因为刹车不及撞上。

“哎呦!”他低低叫了声,才要绕过去,对方却猛地跨上前,双手连抬,拦住去路。

“站住!”

孟阳愣了下,这才抬起脸来,就见两个衙役在路上一字排开,双臂微张拦住自己的去路。

“两位有何贵干?”他本能问道。

那两个衙役一甩头,带起来斗笠上的一圈水,“跟咱们走一趟吧。”

孟阳心中警铃大震,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为何?”

都说相由心生,这话虽难免误伤,但综合来看,大抵还是对的多。

那两人一个吊梢眼,一个三白眼,嘴唇很薄,都是很不和气的长相。

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什么要自己去衙门?是自家调查的事情露馅儿了吗?

还是说,星星和雁雁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不,不太可能,若果然如此,他们早该在人前大大方方提了自己去,又何必非等到下雨,又在这个四野无人的角落蹲守?

所以……是见不得人吗?

那么,什么人会想在杭州,或者说杭州的什么人有这个能力?

电光火石间,孟阳脑海中就飞速闪过这几日打听到的许多传闻,当即脱口而出,“是玉湖山庄!”

那两个衙役登时一愣,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怎么回事?

若说孟阳方才只有五分把握,可眼下看了他们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敢肯定的呢?

“他们好大的胆子,眼里还有王法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去,试图找机会逃跑,“你们身穿公服,为何还要为虎作伥,替他人公报私仇!”

对方有两个人,而且瞧着很像是练家子,若正面冲突起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那两个衙役大约是干惯了这样的事情,丝毫不觉得愧疚,短暂的错愕后便迅速回过神来。

两人交换个眼神,一左一右朝着孟阳逼近,“你这厮倒是好个脑袋瓜子,不过说再多也没用,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省得吃苦头。”

“你们这么干,知州大人知道吗?”孟阳忽喊道,“当心你们的皮!”

雨声很大,完全遮盖了这片天地,他的喊声没来得及散开就被掩盖了。

他看上去跟寻常书生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般的纤细瘦削,细胳膊细腿儿细腰,仿佛一掐就断似的。

可他又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遇到这样的事情非但不慌,竟还有余力反问?

那两个衙役大约也觉得有趣,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知州大人何等身份,此等小事何须劳烦他老人家!”

孟阳微怔,才要说话,就听另一人又道:“不过我劝你莫要挣扎了,此事就算知州大人知道了又如何?胳膊拧不过大腿,难不成你还能斗过玉湖山庄?别做梦了。”

头一人摸着下巴瞧了瞧,忽然嘿嘿笑了几声,十分猥琐道:“还别说,这书呆子果然有两分姿色……”

难怪黄大小姐念念不忘,还不许他们伤了皮肉呢。

他的眼神粘腻湿滑,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青蛙皮,孟阳顿时一阵作呕。

两个衙役越靠越近。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警惕,不过一介书生嘛,手无缚鸡之力,捉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下一刻,两人就傻眼了。

就见那个清俊的好像雨中仙人一样的书生,突然从身后掏出来一只小巧的手/弩!

“不许动!”

两衙役:“???”

手持武器的孟阳活像变了个人一样,被雨水浸湿的眼睛里仿佛能射出光来,“这里四野无人,就是没有人证;雨声又大,雨势滂沱,脚印也好、血迹也罢,都会很快被冲走,也不可能留下物证。”

说话间,他的手指缓缓搬动机关,粗壮的牛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吱呀声,上面一字排开的三根箭矢蠢蠢欲动。

两衙役:“???”

第112章 “赔钱!”……

不得不说, 场面一度很诡异。

温润如玉的西湖边上烟雨蒙蒙,挺秀气的书生左手举着挺秀气的油纸伞,右手里握了把同样秀气的手/弩, 整个画面就很割裂。

两个衙役当场呆若木鸡,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怎么个意思,自己被威胁了?

他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收银子办事的营生没少干,自问也是滚刀肉似的角色, 只有他们狐假虎威吓唬旁人的, 断然没有旁人吓唬他们的。如今位置突然颠倒, 难免有点不习惯。

两人面面相觑, 突然很不屑的笑出声来。

拿兵器和用兵器,完全是两码事。

就好比杀鸡这种事, 说来容易,可真敢动手杀的人一家子里也没两个。

更何况面对大活人呢?

不过一介书生罢了,哪儿来的手/弩!

指定不知哪儿买的玩具, 随手拿出来吓唬人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给他, 他会用吗?敢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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