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色的高门用铁锁链围着，但是中间露出的缝隙足够他们钻进去。
楼里面很黑，透着股尘封和腐败的气味，环境阴森。
一进去，尹迟就紧紧抓住了身旁张津北的手腕。
众人纷纷跳上木质舞台，因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中间的部分已经断裂。
空气中只有几束手电筒的光在浮动。
朱顺波一点儿都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怕，可能是因为他们人多，也可能是因为他白天夜晚都来过很多次，太熟悉。
“我一个准大学生跟着你们一群小屁孩来这地方，真是闲得没事找事。”
因为礼堂空旷，所以他一出声，就有回音。
尹迟从木头台子上跳下来，“切”一声，“谁求你来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放心我们，非要跟着。”
李峻岭蹲在舞台边，伸手揪了把尹迟的自然卷，像逗狗似的揉她头毛。
“天天就知道犟嘴，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尹迟反身拍开他的手，“关你屁事。”
她这小心眼，算是跟这句话扛上了。
李峻岭冷笑，“我看你是又皮痒了。”
尹迟立即回怼，“我看你是又手欠了。”
他俩打架向来是真打，互相都不手软。
尹迟虽然是女生，但她从小跟叶强一起练武术，身体素质好，力气也大，李峻岭不拿出全力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行了你俩。”方珂嫌弃地咂嘴，“等会真该把鬼招来了。”
赵琦因为不住在家属院里，今天还是第一次来“鬼楼”，连一声都不敢吭，存在感极低地默默跟在朱顺波身边。
反观张津北，尽管也是第一次来，但依然保持着他惯有的淡定。
尹迟小声问他，“你怕不怕？”
他摇头，率先朝楼上走去。
灯光一晃而过，尹迟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期待。
楼上以前都是住宅，现在荒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迎面而来的窒息感，看上去像怪兽的眼睛。
他们举着手电筒走进去，墙壁上粘着很多年前的报纸，部分已经泛黄掉落，稀稀拉拉的小块黏连着，好似皮藓。
尹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抓住张津北的手腕变成了直接抓住他的手。
她察觉到了，却也没松开，反而紧了紧，感受到不同于自己手心的温度至他皮肤表层传来。
私心里突然希望这次探险的旅程能延长一些。
“鬼楼”一共七层。
“七——‘旧时人死后每七天为一祭，直到四十九天为止。’”
“‘七’有代表‘轮回’之意。”
朱顺波讲这话，故意烘托气氛。
本来尹迟还没有特别害怕，被他一说，顿时生出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后脊直发凉。
脖颈突然有点痒痒的，尹迟左手拿着手电筒，腾不开，只好松开牵着张津北的另一只手，想要挠一挠。
结果刚偏头，就看见自己脑袋旁边一张惨白的“鬼脸”。
她登时大吼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扑进了张津北怀里。
那音量估计方圆好几里的人都能听见。
其他几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俱皆一震。
李峻岭揉了揉耳朵，“我去，差点被你震聋了。”
尹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张“鬼脸”是拿手电筒照自己脸的李峻岭。
她气得开始活动手指，发出“咔吧咔吧”骨节摩擦的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
语毕，正欲动手，却被张津北给捞回怀里。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皂味道。
尹迟这才想起来，出门前张津北好像刚刚洗过澡。
因为她的手电筒掉了，所以周围暗了下来，但是看得见他眼睛里的光。
他抱住尹迟，像哄小孩似的，温柔地抚拍她的后背。
“好啦，不怕。”
尹迟就真的不气了，连李峻岭这人是谁都快忘了。
其他几人没看到这一幕，已经先往楼上走了，张津北也牵着她跟上去。
他们爬上了顶楼的天台，空间开阔，从这里可以看见A区的公寓楼和后院的澡堂。
澡堂最外面的大铁门上挂着昏黄的灯泡，夏夜微热的风吹过，它在黑暗中孤独地摇曳。
六个人成排坐在了天台的横栏上，任夜风拂动他们的黑发。
经过之前的兵荒马乱，这一刻的时光尤显得宁静、安然又惬意。
朱顺波熄灭了手电筒，突然感慨，“希望快点收到录取通知书，希望能被录上理想的大学。”
方珂举起手臂，跟着道：“希望能长高。”
赵琦跟朱顺波对视了一眼，将一缕长发挽至耳后，弯唇浅笑，“希望高中生活顺顺利利。”
半晌没人再说话，方珂发问：“你们仨呢？”
她扭头，见尹迟歪着脑袋靠在张津北肩上，已经快睡着了。而李峻岭低头望着尹迟，眼底神色难辨。
方珂皱着眉似懂非懂，仿佛窥见了什么，又不确定。
她叹了口气。
赵琦听见，撞了撞她的肩膀，关心道：“怎么啦？”
“没。”方珂摇摇头，“想起我姐说，人长大了就会各奔东西，不可能永远是朋友，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你喊我我喊他大家一起出来玩。”
李峻岭闻言，终于有了反应，用他倨傲的小腔调说：“别人能跟我们一样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打从娘胎生下来就认识了，况且家离得都这么近。”
他认真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们永远是朋友。”
尹迟被吵醒，打了个哈欠，抱住张津北的胳膊。
方珂和赵琦附和，“对，我们永远是朋友。”
朱顺波没接腔，不想给他们这种天真的幻想泼冷水。
-
因为赵琦家离家属院还有段距离，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所以大家一起送她回去。
镇上没什么娱乐场所，夏夜天热睡不着，都快十点了，街边还有很多人坐在门口乘凉。
尹迟这会儿又恢复了活力，一边哼歌，一边跑来跑去。
有时候跑去前面十几米外再跑回来，有时候绕着其他五个人跑圈。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个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她会的歌不多，同首歌唱了好几遍。
再次唱到“敬个礼，握个手”的时候，就近找了个人，还真有模有样地冲他敬了个礼，又牵起他的手掌握了握，结果发现那人是李峻岭，赶紧把他手甩开。
众人哄笑，李峻岭追上去打她。
他腿长步子大，几步上前轻松逼近，从身后锁住尹迟的喉咙。
“你还皮不皮？”
尹迟就要呼吸不过来，两只手乱扑腾着，软声求饶，“不了不了不了，大哥，哥哥……哥哥我错了……”
李峻岭确实比她大，但也就只大半个月。
从小大人让尹迟喊李峻岭哥哥，她不服气，拒绝开口。
李峻岭几乎没听她这么称呼过自己。
一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他不自觉松开了桎梏尹迟的手。
她迅速脱身，躲到了张津北身后。
第六章
赵琦家就在镇医院旁边，路过镇医院，尹迟指给张津北看。
“前面两层小楼是住院部和门诊部，后面那排小屋子是打针的地方。”
说到后半句，话音里还带上了情绪。
张津北听她语气，觉得好笑，“看来你对后面那小屋子感受颇深。”
“那可不是，我小时候接种疫苗都在那里，尤其做皮试，可没疼死我。”
过了镇医院就是赵琦家，等她进门后，尹迟又指着这条路尽头处的建筑对张津北说：“那是镇小，我小学就是在这里上的。”
张津北抬眼望去，昏暗的夜色中，隐约能看见半空中飘扬着的五星红旗。
送完赵琦，几人原路返回。
因为朱、尹、李三家挨着，所以他们先把方珂送回了家。
互相道完别，朱顺波和李峻岭各回各家，门口只剩下尹迟和张津北。
她没急着开门，对张津北招招手。
他俯身，凑近尹迟。
她双手合成圈拢在嘴边，小声对他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津北微挑眉，很配合地问：“什么？”
“其实我哥和赵琦是一对儿。”
说完，她满脸眉飞色舞，表情比张津北这个听八卦的人还兴奋，“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