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妇对视一眼，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拮据，老妇人笑了笑，“反正我们也是要收摊的，锅里剩的那些，不吃了也浪费，就当送你的，你就吃了吧。”
“这……”江煜何尝看不出来对方的好心，“多谢二位……”
“好啦好啦，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不是？”
江煜吃完汤饼，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两碗的钱，他再怎么难，总不好占两个老人的便宜。
时间一转到了第三天，他照常去找工作，却听路人议论。
“我听说东街卖汤饼的姓王的老两口，昨日里被人杀了！”
“什么？怎么回事啊？”
“不是到是劫财还是寻仇，听说尸体被砍得一块一块的，都扔在路口，今早送水的老李看见的时候，当场吓晕过去了！”
“那老两口平日里待人不错啊？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了呢？”
“哎……都是命啊……”
江煜呆立当场，种种描述都表明，被杀害的老两口，就是昨日里卖汤饼的老夫妇，他当即连工作也不找了，直接往现场跑。
然而，隔着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外面的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而里面围成人墙的，看衣着服饰，应该是大理寺的人，也是，皇城脚下，出了人命案，可不是就归大理寺管吗？
江煜站在外面，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就听见人群里边传出一声：“是他，就是他！我看见昨天最后一个吃汤饼的就是他！”
第292章 天网恢恢（二）
然后人群就突然分开了一条路，之间一个人正伸手指着他，而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俊俏的少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西域人。
少年偏头看了江煜一眼，他心中一紧，难道自己就这样要被下大狱了吗？可是少年却只是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看来是个好说话的人，江煜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少年身边，少年穿的是常服，纯白色的圆领袍，显然是突发状况没来得及换，但是看周围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应该是个官，“草民江煜见过大人……”
少年摆摆手，“不必多礼，你来看看，认得这两个人吗？”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当即也顾不上礼法了，跑到一旁吐了起来，一直吐到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好不容易勉强站直了身体，强迫自己看向尸体，尸体面部还算完好，真的是那对老夫妇。
“回大人，草民认识，昨日酉时左右，草民来买过汤饼……”
少年点点头，“那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没有……草民离开时天色已经比较晚了，时间临近宵禁，所以街上也没什么人。”
“大人您可别轻信他！”刚刚那个把江煜指出来的人一副着急的样子，“您不知道，这个人他可是个小偷！科考落榜，这会儿说不准是见财起意，王大伯他们奋力反抗激怒了他，这才被杀啊！”
周围人立刻议论纷纷。
“哦！最近盛传的那个宋……宋什么的，就是他呀？”
“听说他因为落榜还辱骂其他考生呢！”
“我还听说他从柳家小公子那儿骗了不少钱，看他这穷困潦倒的样子，该不会是拿去赌了吧？”
“那也不能对两个老人家下手吧？简直是丧尽天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止于智者，可惜天下绝大部分人都不是智者，即使是真相，被传播的久了，也难免变了样子。
江煜百口莫辩，他不明白只不过是两天而已流言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皱了皱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向刚刚指出江煜的人，“刘二，你说你看见了江煜，那江煜为什么说他离开时没有看到人呢？这里并非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故意隐藏，就没有视觉死角，你究竟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刘二瞬间卡了壳，“我……我……我就是刚巧经过，看见他从摊位离开了嘛！”
“呵，你倒是会说，我看你是藏在死角里，等着大家都回家了，好下手吧！”少年的神情猛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抽出腰间的长刀，直接劈开了刘二腰间的绳子，衣襟散开，连带着一个荷包也滚了下来，少年将荷包捡了起来，打开之后，直接把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了地上。
然后从中随便捡起了一枚，“来人，找个白瓷碗，盛点白酒来。”
立刻就有人去办了不一会就小心翼翼的端着半碗白酒回来了，“大人，给。”
少年接过碗来，将铜钱扔了进去，微微晃动，不一会儿竟浮出一缕血色来，他把碗递到刘二面前，“你该如何解释你的铜钱里为什么会有血迹？”
“不，这不可能……”
“是啊，你明明已经洗过了，为什么铜钱上还会有血迹？”少年笑了笑，将碗递给身边的人，“所以说多读书是多么重要啊。”
案子就这么破了。
少年皱起眉，“两位老人的子女呢？”
“他们的儿子前两年死在战场上了，应该是……应该是无人收尸了。”
“那……”
“大人，”江煜突然出声，“这两位老人家于我有一饭之恩，就请将他们的后事交给我吧。”
“你？”少年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算了，看在你也是一片善心的份上，这样，我看你也没有那么多钱买棺材什么的，等下你来大理寺，我让人拨些银两给你以作安葬之用。”
说完他便走了，江煜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时周围的人又议论起来。
“这是大理寺哪个大人啊？”
“啊？他你都不知道，竹桑啊！就是那个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乐阳公主和一个西域客商的儿子。”
“原来就是他啊！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不过刚才破案的样子还挺帅的哎……”
“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乐阳公主是皇上的同胞姐姐，他就是皇上的外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原来还是个皇亲国戚吗？
就在江煜愣神的功夫，那些大理寺的官差已经将尸体裹好了，“江公子，先跟我们大理寺回领安葬费吧，等你买完了棺材，再到大理寺接缝好了的尸体。”
这种分尸的尸体，如果有人收尸，为了下葬的时候体面，仵作会将尸块缝起来，不然堆成一堆给家属，他不合适。
江煜点点头，“那就麻烦几位官爷了。”
他到大理寺领了足有一两银子，足够打副薄棺了，还能有剩余买些纸钱香烛什么的。
等将两位老人安葬好之后，就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后了，因为之前的事情，他的口碑有所好转，所以有家酒楼就收了他做店小二。
这一日正要关店，有人来了，来的正是江煜之前见过的那位大理寺少卿，竹桑。
“大人？你要吃点儿什么喝点什么？”
竹桑却摇摇头，“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江煜更加不解了，“大人有何事找我？”
“我记得你也是这届的考生吧？”
“是，只是才学不佳……”
“你现在还记得你当日在考场之上都写了什么吗？记个大概就行。”
“记得是记得……但大人你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竹桑叹了口气，“前日有人告发司马伦……也就是阅卷的主考官，说他徇私舞弊，利用职位之便调换考生的试卷，圣上将此事交于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处理，你若是觉得自己被人顶替，可将你的文章再写一遍，递交圣上，若是相差不大，便可恢复你的名次。”
第293章 天网恢恢（三）
这对于江煜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酒楼的林掌柜听到此事也是惊喜万分，赶紧找来纸笔，让江煜将自己当日的文章重写一遍。
写完之后，晾干墨迹，竹桑将纸张收好，“我会将这篇文章交上去，你就暂且等消息吧。”
“多谢大人……”
但是竹桑也好，江煜也好，都低估了流言的威力。
“圣上说，纵使才学再好，品质败坏也是无用……抱歉。”
江煜摇了摇头，“大人不必歉疚，人本来就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更何况我已经寻到了一份好工作，也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