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露见状,一个纵身跳进泳池里,给他捡了出来。她从水里爬出来,把手机递回去。柳兰京没接,只一把拉她到怀里,用外套一裹,又气又笑道:“你真是有毛病啊,一会儿让人给用我网兜捞出来就好,干嘛自己去捡,弄得一身水。”
“手机早点捞出来还能抢救,你快点拿吹风机去吹吹。”
“不急了,反正都进水了。”柳兰京穿着件亚麻的衬衫,把下摆扯出来,扣子一松,当毛巾给她擦了脸上的水,笑道:“我看你现在怎么办,裹着床单和我爸妈吃饭好了。”
“没办法,实在不行叫人去家里给我拿一件,或者我干脆回去算了。”
“想得倒美,我找我妈去借两件衣服,反正她好几柜子衣服,年轻时候那些穿不下的,也拿来压箱底了。”柳兰京的手环在她腰上,强压着她就往楼上去。
柳太太倒也慷慨,没多说什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藕紫色的裙子借给她,让她也不必还了。这种旧衣服经不得几次洗了。柳太太偏瘦,年轻时应该和柳兰京一样,是个身量单薄的人。裙子很宽松,但苏妙露也没稳稳当当把胸塞进去,只能把身后的拉链稍稍松开些,好在有头发挡着。
柳兰京进了见她倒是一愣,半晌才有话说,“你把头发绑起来让我看看,我妈妈以前穿这件衣服都是绑起来的。”
苏妙露闻言照做,她的妆一入水都花,早就卸了。她素着一张脸,头发也打直,衣服又紧张,往镜子里一看,低眉顺眼的,倒确实像个贤妻。
柳兰京眼神微变,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花边。裙子领口上有一圈奶油色的蕾丝,只是时间久了,蕾丝泛黄,奶油也成了过期奶油。
他淡淡道:“算了,还是放下来吧,你是从头到尾都不像我妈。不过这样也好。这件衣服你穿是不是小了点?我让她换一件给你。”
苏妙露道:“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好,我觉得你妈不太喜欢我。”
柳兰京冷冷哼出一声,道:“她谁都不喜欢,也不喜欢我。难道你就觉得她喜欢王雅梦了?你要这么想,那等着看好戏吧。”
“我不喜欢你这样子,特别幸灾乐祸,你等着别人倒霉,别人说不定也等着你倒霉。”
“那不是更好,看热闹就是越热闹才好。”
话正说话,热闹倒确实送上了门。彬彬有礼的敲门声传来,一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王雅梦。她见两人都在,眼神闪了闪,小心翼翼道:“方便说几句话吗?”
柳兰京倒也客气,上前替她把门关上,笑道:“不方便也方便,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不得不说的话。快点说吧,说完我还去换身衣服。”
王雅梦抬头盯着柳兰京,直截了当道:“你有癫痫吗?”
柳兰京脸色大变,苏妙露听着也是一惊,抢先道:“没有的事,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柳兰京摆摆手拦住她,道:“不用这样,有就是有,也没什么好瞒的,又不是艾滋。对,我是有癫痫,这事我爸妈也知道,不过我哥不知道。所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王雅梦眼神一转,扫了眼苏妙露,顿一顿,才说道:“是徐小姐无意中和我说漏嘴的。”
“她从哪里知道的?”
“她说是苏小姐说的,但我想苏小姐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还是来求证一下。”
苏妙露急忙否认道:“没有的事,我从来没和人说过。”她还要再解释,柳兰京就轻轻拍她肩膀掐住话头。他转向王雅梦,轻声道:“好的,谢谢你来提醒我,麻烦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有点事想单独和她聊聊。”
王雅梦道:“好,我想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在的,苏小姐好好说清楚就没事了,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太操劳很容易发病的。”她前脚刚走,柳兰京就沉着脸,反锁上门。
苏妙露见他不应声,以为他要冲自己发火,柳兰京却抬起眼,直直望定她,噗嗤一笑道:“我看着那么像笨蛋吗?我知道你不会乱说的,你啊,顶多就是被人骗掉二十块钱,把这事写在牌子上,找棵树挂上去。”
“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大不了我下次不去了,本来我就不常去。”苏妙露转念一想,问道:“既然不是我,那谁告诉徐蓉蓉的呢?”
柳兰京说道:“估计徐蓉蓉不知道吧,反正你也不会去找她求证。估计就是我妈告诉我哥,我哥告诉王雅梦吧,她就是故意想来挑拨一下我们,你也不用太在意。”
苏妙露将信将疑道:“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柳兰京耸耸肩,故作轻松道:“反正这也不是惊天大秘密,多一个人少一个知道,也没什么的。好了,你也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干嘛赶我走?”
柳兰京笑道:“我是真的要换衣服啊,这是我的房间啊,我借给你换衣服,你怎么还鸠占鹊巢不肯走。再不走,我就把你就地法办了,反正衣服脱了正方便。”
苏妙露半真半假骂他色胚,一猫腰就溜出去,倒也记得给他把门带上。门一关,脚步声一散,柳兰京的脸色就阴阴得发冷,他坐在床边算度了一番,唇边泛起一抹笑。那点笑意像是碎掉的玻璃渣,隐隐闪着光,触手一碰,却是要流血的。
第68章 我得不了诺贝尔和平奖,也学不会以德报怨
柳兰京知道是谁泄的密。癫痫的事本就是他的隐痛,知情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无非是苏妙露,杰西卡,大学的校医,包含金亦元在内的几个同学,连他父母都是最近才知晓的,更不要提柳子桐。苏妙露随口提过,她表妹是和金亦元一起到的。谭瑛也说婚礼的第一个晚上,金亦元房里有个女人。前因后果,稍稍一想,就有一根线串起来了。
他站在窗帘后面,背光的一个位置,嘴角勾了勾,忍不住要笑。 他想到了一个好计划,运气来得这么及时,他自己都觉得稀奇。
他在联络人里找到个名字,发了条消息过去。她应该还在加拿大,和国内有时差,没办法第一时间回复。柳兰京也不着急,这步暗棋下得早,七八年他都等得起,自然不急于一时。
柳兰京得不了诺贝尔和平奖,也学不会以德报怨。积怨多年,他早就想搞垮金家姐弟,只是找不到好时机,金横波不死,金家就乱不起来,他只能等着,像是藏在花园泥土里的一条蛇。冬天姑且睡着,等春暖花开了才钻出来咬人。
金家在温哥华表面看着光鲜,实际不过是座空城,飘荡着过了时的荣光。温哥华的华人圈子其实不大。08 年之后还在国外发展的华商,多半不是不愿回来,而是回不来。做生意无非是市场和政策,国内的市场早就打开了,海外的政策常又反复, 回不来的那些生意人无非是位子被霸占了。体量小的,一回国脚跟还没站稳就被吃了。体量大的,几个对手听到风声抢先就把门堵了。另外还有些政治上千疮百孔的,经不起仔细查,能溜出去就要磕头烧香,自然不敢轻易回来。
柳家做实业,也是本地企业,有地方政府扶持,多年来小心经营,上下关节都打通了,经得起大风浪。旁人敬着金家姐弟两三分,柳兰京看他们却不过是对遗老遗少,故纸堆里生出一缕青烟来。柳兰京迟迟不对他们动手,主要家里不是他掌权,能用的手段少,要等金家落了势头,痛打落水狗,打得翻不了身才行。
眼前就有个机会,柳兰京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金横波的肾病找不到可配型的肾源,对外还没有声张。老人越是得了病,越是对继承人起疑心。他的小娇妻又给他怀了个男孩,也有自己的盘算。金亦元还在外面勾搭人妻,留了个把柄在他手里。金家很快就要闹起来了,柳兰京则要加一把火。他有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把金家和柳子桐的事一并料理了。
柳兰京出房间时,苏妙露正蹲在走廊陪猫玩。兴许她的衣服上有柳太太的味道,猫倒愿意跳到她膝盖上由着她摸。柳志襄就站在旁边揪猫尾巴玩,也没惹出事,猫顶多扭头瞅他一眼。这么看来,整个家里最不受待见的还是他柳兰京。
柳兰京换了件海军蓝色的衬衫,调子定得深,在暗处就近于黑色了。苏妙露倒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颜色,衬得一贯苍白的面颊泛着柔光,像是块玉托在天鹅绒的衬布上。她忍不住称赞道:“你这么穿很好看。我发现你穿深色倒比浅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