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男朋友的话。”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以后不要叫我小舅舅。”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顾行舟离开南山艺大时,被两拨人搭了讪。
第一拨是导演系的几个学生,以为他是表演系的,问他有没有兴趣拍短片。
第二拨是两个女同学,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没给。
他走到校园门口,看着布告栏里没撕掉的学校招生简章,他仔细看了看招生要求,在想,自己有没有考进他们学校表演系的概率。但是,他不会表演。
然后,他在一系列叠着贴的通告里,发现有一张是一个剧组在招聘武术设计和替身。他把这张通告撕了下来,放进了口袋。
满十七岁的顾行舟,又在全市的武术大赛上拿了几个冠军。他还做了一份兼职,给一个剧组的男主角做武替。
导演发现镜头里的他,样貌实在太好了,想要加他几场文戏。
但是不行,他毫无表演天赋。
导演觉得很遗憾,顾行舟也觉得很遗憾。
这份兼职让他赚了一笔可以在一个学期里,往返京沪好多次的报酬。
他坐火车去看了骆姚几次,但骆姚没什么空应付他,她又开启了她的学霸模式,成天在各科教授跟前凑,闲的时候全交给刷片。
她顶多就是拨给他一个吃饭的时间。
因为顾行舟来的次数过于多,到最后骆姚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知道了她个小她两岁的小舅舅。
顾行舟知道骆姚是恶意地、存心地、心有不甘地,在外人面前,埋汰名字里都带“舟”的两姐弟。
每次吃饭,骆姚同样带着恶意和存心,跟他谈那个带他们去宿舍的师兄范有中。谈他成绩有多好,写的剧本有多棒。
在这个舔狗一样跟在自己面前的十七岁的少年面前,骆姚把自己性格里最恶劣的那一面,放到了无限大。
顾行舟知道原因。
他过完十七岁生日后,姚青云女士和骆启东先生纠缠进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企业股权官司。其中商业关系很复杂,但原因很简单,骆启东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小太太不但想要拿骆氏名下企业的股份,而且不愿意骆启东的前妻占更多的便宜。
原本就作为股东的姚青云女士自然不肯就范。
顾棠舟所有的计划和想法,都会跟他们两姐弟的奶奶去讨论。
这个小老太太,充满了市井培育出来的智慧,什么美人计、什么卧薪尝胆、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讲得一套一套。
顾棠舟一一执行下来,转化率很高。
后面的事情顾行舟不大想知道,他开始筹备离开家这件事。
他兼职武替的事情被一个体校的师兄知道了,那人特地过来聘他十八岁毕业以后,就进圈做武行。
顾行舟遇到的第一个导演也这么建议过,他觉得很好。
他问师兄,“是不是会常驻北京?”
师兄说:“是啊,我们在酒仙桥附近安排了住处。”
顾行舟挺开心的,把结果告诉了姐姐和奶奶,她们很随意地就同意了。
顾行舟毕业的时候,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几个月。他坐了一天绿皮车,带着行李先去了南艺校园。
骆姚皱眉看着带着行李的他,问:“你不念书了?”
“不念了。我毕业了。”
“哦,那准备做什么?”她语气很轻忽。
“进剧组做武行。”
骆姚愣了好一会神。
骆姚是万万没有想到,快要十八岁的顾行舟,这么千里迢迢的一脚跨入和自己这么接近的行业。
就像她没有想到,骆启东先生最后胆敢和姚青云女士重新分配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谈好的共同利益。
顾棠舟不过就大她六岁啊,她想,就有这么稳准狠的手段了啊!
姚青云女士性格强硬,哭是肯定不会哭的,她直接找了大上海打民事官司没怎么输过的大律师坐镇。
反正不管是谈判还是打官司,都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在拉锯战的过程里,骆姚没心情再给顾行舟好脸色。
本来折腾他,就是为了自己心里爽,现在怎么折腾,心里都不太可能爽了。
骆姚就缺乏了应付顾行舟的兴趣。
但是顾行舟显然有一层她也了解的心思是铁了心了。
骆姚看着他和他的行李,头有点大,有点不太想继续下去了。
这些天,姚青云女士找的律师和她通了好多次电话取证,她就觉得,顾氏姐弟,烦是烦的要死要活的。
所以,她有点不太想烦了。
这天她没把顾行舟带去食堂吃饭,她说出口的话是。
“哦,挺好的呀,那你自己当心吧。我今晚要陪我男朋友吃饭。我男朋友啊,你见过的呀,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师兄。他现在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了。”
顾行舟站在她面前没动,眼睛里头的光彩是一点点地暗下去,就像快要落下去的夕阳。
快满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长得更加挺拔和耀眼。
如果他不姓顾,名字里没有那个舟字的话,骆姚心想,讲不定自己会真的和他谈个恋爱什么的。
但是没有这个如果的。
她转过身的时候,心里头有点阴阴的痛的。
顾行舟直接回了酒仙桥那边师兄安排的住所,和其他武行认识了,然后一起去见了香港的大哥,他们都被那有名的大哥带进了一个电影剧组。
师兄拍拍顾行舟的肩膀,说:“你运气很好啊,我入行五年才跟着大哥拍戏。这次是去国外拍。”
结果去的是尼泊尔,条件艰苦得一塌糊涂。
顾行舟吊着威亚飞上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骆姚那个女孩。
二十岁的骆姚,比十八岁的骆姚无情多了。
可是不能怪她的啊。他想。
一阵狂风吹过来,威亚的重心偏离了,顾行舟真就像小小一舟,在狂风巨浪里颠来倒去。他身边就是大哥,这个威名赫赫身手了得的老行尊,和他一样,不能对抗大自然。当大哥一头要往他们身边的建筑墙上撞过去时,顾行舟展开身体挡了一挡,自己撞到了建筑上,他低头一看,腿上已经翻了一大片皮肉。他竟然没有感觉出痛。
大哥很讲义气也很负责,在尼泊尔找了个医院,付了全部的医疗费和营养费,让顾行舟安心养好伤。
本来呢,顾行舟想的是,满十八岁的这天,他可以再亲亲骆姚吗?结果满十八岁的这一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过的。
等到养好伤势,师兄传来大哥的话,说认他这个兄弟,他就是他们班底的兄弟了。
师兄说:“以后挂威亚不能分心,很危险。你那天在想心事吗?”
他忽而笑了笑,他和师兄说话的语气语调和在体校时是一样的,“想女人。”
师兄笑了,“那是要赶紧早点回去,十八岁了,可以办事情了。”
他突然问:“她不愿意呢?”
师兄问:“亲过没?”
顾行舟点点头。
师兄问:“女人嘛,口是心非的多,亲下去,摸一下,湿了,就能继续干了。”
顾行舟不至于天真到问什么叫“继续干了”,他转的念头是,如果十六岁的那个吻,最后没有停下来,骆姚会让他干到什么程度?
但现在不行,他没告诉师兄,那个女人现在有男朋友。
顾行舟养好伤,大哥又给他打了一笔钱,作为额外的奖金。他准备在北京租房,顾棠舟知道了,说帮他安排了个房子,地段很好。
他问:“是他的房子吗?”
顾棠舟没有否认。
于是他说:“行了,我自己租。”
他在南山艺大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阳台可以看见学校的校园里的小园林,经常有大学生情侣在这里约会。
顾行舟就是在阳台上,看到那个被骆姚称为男朋友的师兄,叫什么范有中的,和骆姚的室友、她的上铺谢冬芽在一起。
谢冬芽拉着范有中的手,笑嘻嘻地往他脸上亲上去。然后范有中托着谢冬芽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这代表什么关系呢?
顾行舟几乎是飞奔到校园里,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才把骆姚等回来。
骆姚没有想到隔了大半年,顾行舟又来找自己了。
这大半年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人看上憔悴了很多。
他一见她就问:“你男朋友和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