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生存纪事(47)

或许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这是一本狗血文”!

他站在上帝视角完全知晓剧情,是个非常牛批的存在,自己又受过优良的现代社会教育,不太可能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吧。

是这样吗。

夏青爱观察人,却不怎么会分析自己。绞尽脑汁半天,给出个非常符合的答案。

楼观雪被逗笑了:“你能说服你自己就好。”

夏青:“……”

能说服个屁。

算了,但就这样吧。

反正半年后就走,爱咋咋地。

楼观雪道:“他若给你阿难剑,你答应便是。”

夏青想也不想:“我不。”

楼观雪笑:“为什么?阿难剑会要了你命?”

夏青抿唇,胡扯:“这名字听着就不详。”

楼观雪嗤笑一声,道:“好,那我们就拒绝。”

夏青趴桌上换了个姿势,眼眸盯着他面前的书,不说自己的事,问他:“你来千机楼找什么。”

楼观雪从善如流:“最近得到一些消息,过来看看能不能查到血阵的线索。”

“血阵?”好熟悉?怎么感觉之前一定听过。

楼观雪好整以暇,勾唇:“没想起来吗?”

他眼皮上的那颗痣被微红的烛火染得带上了点邪光。

这颗痣落处极雅,不偏不倚。若是往后便成了泪痣显得过于妖异艳丽,往前则展现不出现在的韵味来。

夏青盯着他这颗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脑袋过电般,喃喃:“瑶珂?”

“嗯。”楼观雪道:“我查了很多书,包括当年被先祖当做战利品拿回来的神宫古籍,也没能找到这个血阵。多有意思,鲛族圣女用来苏醒神的血阵,居然是从人类手中学来的。”

语气无不讥讽。

夏青张口,疑惑道:“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楼观雪撑着下巴,神色莫测:“没有。不在千机楼,估计就是在经世殿了。”

经世殿。

夏青愣住。

楼观雪讽刺一笑,语气淡若月色:“不过经世殿我懒得去。血阵的答案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那什么来说对你是重要的呢……

权利不重要。

财色不重要。

夏青怔怔盯着他,很久,突然鬼使神差问:“楼观雪,如果我说带你出宫,你会愿意吗?”

楼观雪抬眸看过来,眼若寒潭,平静道:“去哪儿?”

“啊?”夏青说完前一句就觉得自己有病,后面又被楼观雪的回答弄懵了——楼观雪没说同不同意,他居然问去哪儿?!

夏青想半天,丧气诚实道:“不知道。”

他连怎么带楼观雪出宫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哪儿了。

楼观雪皮肤是一种如珠似玉的白,听到夏青的回答,意料之中笑了声,本来是想重新不说话的,可是看着对面的少年,又改变了注意。

手指微压书页,他轻描淡写问:“夏青,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夏青:“什么话?”

他说过那么多话,怎么可能每一句都记住。

楼观雪淡淡说:“你说没有父母,就是没有来处;没有未来,就是没有去处。实际上,来处去处不该被这么定义。”

夏青:“啊?”

桌上的骨笛这时睡醒了,神情地去靠近主人,楼观雪低声笑了下,修长苍白的手握住笛身。

那猩红的邪光仿佛透过皮肤与他的鲜血相融。

玉冠黑袍的少年帝王垂下眸,在千机楼灰暗的光影间,唇角勾起,声音平静说:“我一直觉得鲛人的冢很有意思,生之地,死之所,一生的开始和一生的结束都在同一个地方。或许这也算一种来去之处。”

“可我不是鲛。”

他抬眸,鲜红如沾血的唇角一点一点漫开笑意,靡艳若荒骨之花。

“当然,我现在也不算是人。”

话如惊雷落地。

夏青豁然抬头,眼眸瞪大。

他大脑空白,难以置信,可看着楼观雪的眉眼。

涌上喉间的话,却又慢慢咽了回去。

因为他在楼观雪身上感受到他从来没体会到过的……孤独?

一种楼观雪五岁在冷宫备受欺凌折辱,一个人艰难生长都没有的且不屑一顾的孤独。

很淡,却仿佛融入了灵魂深处。

夏青说不出话来。

高楼的风卷过千机,月凉如水,空气中的尘埃细微浮动。

楼观雪说:“你出障后问我,神有没有在我身上复苏,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摸着拿着骨笛,轻笑一声。

“或许现在,我不属于十六州大陆,也不属于通天之海。”

楼观雪隔着烛火,语气冷静地像不是在评价自己:“我这样,才算没有来处和去处。”

“所以,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第31章 浮屠塔(六)

千机楼就在禁地外。

从窗外望去, 一眼能看到矗立在竹林尽头遥遥相对的摘星楼和浮屠塔。

月亮弯弯勾着摘星楼檐角的青铜铃。

冰冷的夜风从小窗吹入暗室,卷着灯火摇曳。

夏青看了楼观雪一眼,愣了愣,他从来都不擅长于安慰人, 听楼观雪说完这么一席话, 想了很久才说:“可我当初是为了安慰你才扯到来处去处的。实际上,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找到答案的问题。”

楼观雪支颐, 笑问:“嗯。就像活着也不需要理由对吗?”

夏青幽幽吐口气说:“对。”他慢吞吞道:“这其实是我看过的一本书里说的话。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楼观雪笑了起来。

夏青斟酌用词说:“所以, 你大可开心一点。想不通的事就不需要去想了。”

楼观雪唇角的笑依旧没散, 却摇了下头, 声音很轻:“不行啊夏青。”

夏青愣住, 眼眸微有迷茫:“嗯?”

楼观雪在和他说话的过程中已经手指翻页, 一目十行看完了手上的书。

“有一件事, 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楼观雪的语气非常平静, 可是那种丝毫不遮掩的戾气却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涌出。

锋芒毕露, 寒意入骨。

将他一直藏在慵懒散漫外的表象撕裂。

夏青人愣住了,呆坐在椅子上。

等回过神来, 刚想要开口。

楼观雪已经收了危险肃杀之意,缓慢勾起唇角,合上书, 开口:“乖,别问。你知道的,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有一万种方式敷衍你。”

“……”夏青被他这话气到了,咬牙:“你也知道啊。”

每次都装的脾气特别好有问必答!实际上答得什么玩意?!

楼观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若有所思:“你好像很容易被我气到。”

夏青郁闷地抓了下头发:“是啊。”

楼观雪举着灯, 望了眼外面九重佛塔顶的紫光, 又收回来,漫不经心道:“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夏青早就猜过楼观雪会问这个问题,当初风月楼就想好了答案,闷闷道:“因为不知道去哪儿。”

楼观雪挑眉:“嗯?”

夏青很实诚:“在你身边呆习惯了。反正这世界处处我都不熟,不如固定在一个地方。”

楼观雪眼眸安静望着他,很久,玩味地勾起唇角。似乎想说什么,手指点了下桌。

夏青和他相处久了看他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说,提前凶巴巴警告:“不知道该不该讲的话就别讲了。”

楼观雪颔首:“好。”

夏青转移话题:“你都说千机楼没有血阵相关的书了,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楼观雪:“有关浮屠塔的。”

夏青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嘀咕了声。

楼观雪撑着下巴,视线越过千机楼的窗,淡淡说:“人人都说浮屠塔里镇着大妖,可我小时候被人关进去过,在里面什么都没看到。”

夏青一怔,涩声问:“小时候?”

楼观雪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嗯,大概六岁的时候吧。我在里面被困了三天,一片黑暗,什么声音都没有。”

六岁。夏青现在才反应过来。

在障内小时候的楼观雪跑回去,拿刀终结了一切,把时间永远停在五岁的惊蛰夜。

可是现实中并没有,没有那场大火。五岁的楼观雪也没有遇见他。

他就一个人在冷宫,刚经历燕兰渝的奚落讽刺,用命和雪狼周旋搏斗,把尊严耻辱压抑入骨子里咬紧牙想活下去,却转身就被亲生母亲告知,他是作为容器被生下来的,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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