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衣把卖身契放在他胸前,又掏出一个绣芙蓉金丝小钱袋,轻轻掂了掂,分量还不少。她将小钱袋也放在梁温胸前,压在卖身契上面。
“姐姐对你这么好,帮姐姐个忙呗。”
梁温撩开眼皮:“讲。”
“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你寻个机会,帮我给了陆恩,当他回家的盘缠。只是要以你的名义,千万不要说出我来。”
“你为何不自己给?”
顾衣道:“我救了陆恩一次,他便非要报恩。我若再给他银子,他更不可能走了。”
梁温双眼一眯,目光锐利:“你可真狡诈。你自己厌恶他,不肯施舍恩惠,借由我的手送出,那他岂不是要缠着我报恩?”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顾衣心道,反正日后你们也是一对好君臣,提前搞好关系,总没有错吧。
如果这两个小子能一起离开,顾衣巴不得他们俩缠缠绵绵到天涯呢。
她一边在心里暗搓搓盼着两人离开,一边又悄悄惊叹梁温的敏锐。这小子看似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别人都瞧不出来她讨厌陆恩,梁温居然看出来了。
梁温一口回绝她的提议:“你想的太美,陆恩又不是傻子,我一个卖身奴仆,哪来的二十两银子给他?”
“所以才让你寻个合适的时机。”顾衣伸手在他额前点了点,“你这小脑袋瓜子聪明的很,对付一个陆恩,应该并不难。”
“你错了。此人可不简单。他在人牙子手中,几次逃跑被抓回,都能轻松推到他人身上,让人牙子将替罪羊活活打死,他自己则丝毫无伤。如此年少,这等心机,这般狠辣,我可不愿意招惹。”
梁温侧身,钱袋子和卖身契便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了地上,“这夺命的恩惠,你自己施舍吧。”
不愧是将来熬死了叔父和兄弟的君主,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伎俩。
不过,顾衣可是个小作精,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唉。”她佯作苦恼,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那便罢了。其实不用我们送银子,想来陆恩这般人物,高盛见了,定然喜欢,说不定早就奉上银两,派人送他家去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多思多想。”
她拿着钱袋子要走,梁温却猛然起身,伸手抢了过来。
“方才是我不恭敬,主人的吩咐,我身为奴仆,如何能不遵从?这银子,我会找机会给他,保证他对我感激涕零,绝对想不到姑娘你身上。”
顾衣背过身,抿嘴偷笑。
不管什么人,有欲望就会有弱点。知道梁温想要什么,她就能从弱点下手,让梁温乖乖听她的话。
暮色四合,炊烟升起前,张管事果然带着陆恩等人回来了,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高盛的手令。
“高大人听说咱们遇到的困难,就写了这手令给我,还托我向老爷和姑娘问安。”张管事道,“我们接了任姑娘,回去时,您应该亲自入府拜谢才是。”
顾衣点头。高盛虽没有娶妻,但有个妹妹同住,她可以入府与这位高姑娘说话,表达谢意。
张管事吃了一盏热茶,又道:“陆恩是个极机灵的,这次前往西让州,路上出了几个岔子,全靠他一力解决。后来入了高府,除了我,咱们带的人都说不上话,只有陆恩面对高知府的询问,应对有策,进退有礼,不卑不亢,言辞恳切,不但事办的漂亮,还得了高知府的青眼,赞他后生可畏呢。哦,对了,还给了陆恩一块玉牌,让陆恩随时去高府寻他。”
不等顾衣夸奖,陆恩便起身抱拳,谦卑道:“张管事谬赞了。”
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顾衣奉上一个假笑:“确实不错。”
没想到随口敷衍的一句话,却让陆恩整个人激动起来,像是点点火星遇到了满山枯叶,瞬间烧红了半边天。
陆恩感激地看向顾衣,躬身道:“多谢姑娘,姑娘如此看重我,小的一定好好做事,报答姑娘的恩情。”
顾衣:“……”
谁看重你了?
天色已晚,不宜再进城。张管事定了明日巳时入城,最好能在一天之内将任娇柔接出来,早早离开多事的阳乐县。
顾衣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不想看到任娇柔,不过她更想回家。
入了夜,各屋都歇下了。顾衣为明天将要被三个喂她毒药的人围着,而辗转反侧。她索性披衣起来,坐在窗前感受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寒风。
凉意最能让人清醒。
突然她听见屋外有人小声说话。
“今天是你值夜?”
是梁温的声音。
另一人应了一声,正是陆恩。
顾衣顿时清醒,悄悄将耳朵贴到窗缝上,她倒要听听梁温这个小机灵鬼儿打算怎么哄陆恩离开。
第9章 第一更
顾衣小心翼翼贴着窗户缝,生怕被外面两个人精发现她偷听。
这两位,一个是拥有主角光环战无不胜的男主,一个是心机深沉洞察人心的未来君主,得罪哪一个,她都没好果子吃。
作为一个作精,要想活的好,首先要作的妙,作死可不是她的风格。
她以为梁温会寻机会送出二十两银子,花言巧语哄陆恩回家,没想到,这位小太子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起二十两银子的事。
小太子先是同陆恩回忆起两人在人牙子手中时那些悲惨时光,好好的卖了一波惨,把原本不想与他多言的陆恩,激的感情也上来了。
共同的回忆,相同的遭遇,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不到一盏茶功夫,陆恩的话便多了起来,同梁温说话,也亲近不少。
梁温一口一个“大哥哥”喊得十分顺嘴,好似自己真的是七八岁小儿。面对一个孩子,陆恩的戒备心降到了最低。
“说起来,咱们都得感谢姑娘。”梁温忽然将话题扯到了顾衣身上,顾衣心中一紧,就听见陆恩的声音也明显高了些。
“是啊,多亏了姑娘。”
梁温道:“大哥哥,姑娘放你走,你不走,是不是喜欢姑娘?”
顾衣:“……”谁要被喜欢!
她气的偷偷握拳,好端端的不卖惨,提她作甚,梁温简直想死!
“你才多大,懂什么喜欢!”陆恩呵斥,“这话有损姑娘清誉,万万不可再提。姑娘过不了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纪,此刻就该郑重起来,喜不喜欢这种轻浮的话,不可污了姑娘的耳朵。”
“我虽年纪小……”
顾衣:“???”大骗子!
梁温接着说:“可我也知道,良贱不可通婚。你我入了贱籍,姑娘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身份悬殊,喜欢又有什么用?大哥哥若是有此心,赶紧按下,不可再多想,以免平添伤心。”
外头沉默了片刻,陆恩才道:“我知道了。”
“看来大哥哥是真的喜欢姑娘。只是我不明白,姑娘都给了你卖身契,你何不趁机脱了奴籍,这两年凭本事混出些人样来,等姑娘到了议亲的年纪,你才有资格上门求娶。”
顾衣恨不得跳起来给梁温鼓掌。梁温这事办的妙啊,先是拉近关系,博得好感,再装小孩子点出陆恩心事,假意站队陆恩,替陆恩出主意,其实就是想赶陆恩走。
如果她是陆恩,只会觉得梁温是天真小儿,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出主意。
而且不管这提议能不能帮助她赶走陆恩,反正今夜过后,梁温在陆恩的心中,定然会亲近不少。
现在她越来越觉得,梁温能收服陆恩作臣下,靠的绝对不只是皇子的身份。
梁温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回房歇下了,一句没提卖身契的事。顾衣也轻手轻脚回了榻上,抱着陆恩很有可能被说服离开的喜悦,竟也渐渐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香草便来服侍她洗漱用膳。
虽然到巳时才入城,可接走任娇柔并不是将人带上马车就走,里面还有好些个规矩。除此之外,张管事还要去县衙递手令,不可不郑重,因此便要早早布置收拾。
张管事点了陆恩随他一起去县衙,陆恩应下,尽心帮忙。
香草和几个小厮跟着顾衣去任府接人,梁温和几个年长的婆子,在城外等候。
梁温对任何安排都没有多余的话,反正只要给他吃的,让他睡觉,在小院等,还是在城外等,他都无所谓。
巳时刚到,张管事就带着顾衣一行人到了城门外。本以为只要拿出手令,就能顺利进城,没想到城门口当差的官兵却换了人,已然不是守城官差,而是身着铁甲的冷面军将,正是昨日那些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