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可能会有人来抢?”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有人想抢,甚至包括我们也一样。死亡名单既然是死亡规律的一种,那床铺也是不安全的,如果今晚选中的人真的是1109,我们会怎么做?”
林情将这三张门卡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兜里,说:“我会帮你抢别的卧铺的门卡。”
那别人自然也一样。
死亡无法改变,挣扎的唯一方法就是换床睡。
“要是有人来抢我的,我还真不一定能保住,毕竟我打不过大多数的人。每个人都拿一张卡,实际增加了门卡被抢夺的概率,不如放在你一个人身上,这样别人来抢,抢对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还不一定能从你手里讨到好。”
林情点了点头。
燕危脚步一顿——前方晏明光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歪了歪头,瞧见丁笑和许妙妙正从前方走来。这两人都神情严肃,似在沉思。
她们也看见了燕危等人。
燕危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她们去干什么了——和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丁笑那边应当也是一样,看到燕危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他们两方相对着走进,在餐车厢后的第四节车厢中央停了下来。
“燕危?你们……”许妙妙顿了顿,露出犹豫的情绪。她看了一眼丁笑,不确定丁笑想不想说。
丁笑反而直截了当道:“你们是要去看前面的情况吧?不用去了。”
她说话的时候,纵然最前头的人是晏明光,她也仍然看向了晏明光身后的燕危。
燕危同丁笑视线相交,眨了眨眼,说:“为什么?”
“因为看不了。”
燕危心中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一直隐隐浮现,同这逼仄拥挤的空间有关,缠绕着那种因为无法离开,生理上油然而生的绝望。
丁笑的下一句话击中了燕危心中那微不可查的不详预感。
“走不到底,不管走出多远,都看不见车头。”
第142章 无尽列车(8) “您还活着。”
列车很晃。
燕危站在仅容一人些许走过的走道上, 一手扶着身旁座椅的椅背,指尖微微用力按下。整个列车的陈设都是旧式的风格,每一排的作业都是连着的, 椅背上覆盖着一层墨绿色的布料,手感如同纤维布一般,搓一搓, 指尖都能冒出火来。
燕危感受着手中实实在在的触感,绕过丁笑和许妙妙的身影举目望去。一排又一排的座椅规整地摆放,随着视线的远走, 越来越小。
下一节车厢同这一节没什么区别,透过车厢的连接处看去, 座椅不断缩小,随后又是下一节车厢与下下节车厢的连接处。
像是装满了铁锈与墨绿粗布的万花筒,一层又一层视觉上的交叠与浓缩。
他们五人或多或少都往前方的车厢看了一眼。
列车不知道驶向何处,就连车厢都没有尽头, 仿佛外头的雨声一般,淅淅沥沥, 没有终结。那些脏东西也不知都藏在车厢里的哪一处, 兴许此刻就坐在座椅上看着他们,等待着施以缓慢的死刑。在场的人除了许妙妙, 全都是去过至少一次八十九层副本,但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浸透在骨髓里的悚然。
没有人质疑丁笑说的话, 因为没有必要。
燕危收回目光, 放在风衣兜里的手微微摩挲。他似乎已经快适应这里阴湿的寒冷了。
他伸出手, 轻拍了晏明光一下,微微凑上前,低声对晏明光说:“……我和丁笑单独聊聊?有危险我会喊你。”
他嗓音很低, 语气也颇为轻和,已经做好了晏明光不同意的准备——毕竟以前晏明光可从来没有同意过。这个人真的固执起来,掌控欲比他还要严重,就算丁笑对他只是仰慕。
男人回过头看向燕危。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分明,背着光,表情模糊不清。他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但燕危感觉到,晏明光呼吸绵长了些许,低气压一闪而过,消失得很快,快到燕危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燕危瞧见晏明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侧开了身,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离开的时候,晏明光甚至还帮燕危拉走了林情,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一下乘务员。丁笑看了燕危一眼,一句话没问,便让许妙妙暂时跟着晏明光和林情一起行动。不过片刻,这前后都是硬座的车厢里只剩下燕危和丁笑两个人。
丁笑在身旁的座椅上坐下,嘴角微微勾起,眉眼微弯,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
森凉的气氛都在丁笑的目光中消散了些许。燕危回头看了一眼晏明光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别扭。
晏明光方才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而又陌生,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但在他们第一次登楼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准确的说,是从他们第二次登楼,晏明光率先恢复记忆和数据开始的。
明明和以前一样近在咫尺,但每次的亲密,不是晏明光如影随形的陪伴单方面地照顾着他,就是和刚才一样,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情绪,随之而来的是止乎于礼的克制。
他如果去亲晏明光,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下,晏明光会比他的试探还要猛烈,却也收束得快;他如果缩在晏明光的怀中睡觉,这人会和以前一样,双唇贴上他的耳垂,呼着热气,却不会主动再进一步;他若做出点什么以前晏明光会生醋的事情,就好像刚才,晏明光的掌控欲会一瞬间笼罩着他,可下一刻却仿若错觉。
燕危下意识抓紧了自己兜里那两枚冰凉的燕子硬币。
列车的轰鸣声中,丁笑压低了的嗓音传来:“您还活着。”
-
许妙妙在餐车的吧台里。
这里只是餐车厢的其中一个角落,被一个半弧形、到人腰部微上高度的桌子环绕着,里头是狭小却五脏俱全的料理台。吧台桌内部是连成一片的落地柜,狭小的空间兜不住太多的光线,昏暗中,鬼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她保持着百分之两百的警惕,手里拿着刀具架上抽出来的水果刀。
水果刀和那些餐具一样,虽然都是金属材质,表面却是磨砂质感,不会反光出任何成型的影子。边刃呈现些微的波浪刃口,还有几处细小的缺口。
她将水果刀放回刀架,又抽出了另一把料理刀,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整辆列车,从卧铺、座椅和桌板的破旧,到厨具过分的使用痕迹,都和车厢里弥漫着的铁锈味一样,透露着时间的久远。
许妙妙看完了吧台内部的这些东西,对停留在小黑板前的晏明光说:“我看完了,没看到什么疑似阶梯的物品。”
晏明光仍然挺直着站在小黑板前,头都没转一下,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许妙妙却松了口气。明明是合作,晏明光也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她还是下意识不敢多话。她在进入楼内世界之前,家庭环境其实还算不错,进了楼内世界之后,又因为精通推演被丁笑看中直接培养,对比起其他人,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所以即便是在丁笑面前,她也没有什么自卑或者敬畏的情绪,顶多心怀感激。包括燕危,她知道对方很聪明,每次交流都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危机感和珍惜感,丝毫不会退缩。
可晏明光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冷到周围没有人敢近身的。
之前每次看到晏明光,都是和燕危一起,此刻第一次单独和晏明光相处,她纵然脑海中理智清晰,却完全没办法像面对彼岸花其他玩家一般,随意说话。
刚才还有其他四名玩家来到餐车厢,也想继续检查一下细节,但晏明光就在那边一站,那四人居然直接离开了餐车厢。
可真是个活阎王。
许妙妙走出吧台,正巧林情从前一节车厢回来了。
“乘务员的房间很正常,”林情说,“他还陪我聊了会天,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说他每天怎么做饭、怎么打扫列车……包括这个餐车厢里的吧台放了什么,每天的菜单会怎么准备,基本都会聊上一嘴。我如果问到一些列车的来源和目的地之类的事情,他会想一下,但是基本都说记不起来了。至于小黑板,更是一句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