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着他,就站在那里,离着一步远,高高儿的个子,一身的西装,是少见的西装样式,外面是马甲然后是外套,打着领结。
小帅觉得这人怪有意思,“你的脖子上的东西,我妈妈也有。”
“妈妈说,女孩子戴的。”
他觉得像是西爱的方巾,各种各样的方巾,围在脖子上当花儿戴着的,西爱说男孩子不能有,所以他没有。
那人还是不动,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来,拉着小帅的手,没想到他一下子甩开了。
小腿倒腾着就跑开了,警惕的看着他,那意思就是很惊恐,我的手是你随便摸的吗?
你想碰就能碰?
然后又马上把手抬起来摸着额头,那意思你撞我额头了,我受伤了,“大福——”
大福听着喊,又回来找。
一下子就挡在前面去了,“你干什么,我弟头不好,你撞坏了要赔的。”
真好,这一家子怪有维权意识的,动不动就是赔钱。
关键就撞一下,撞身上去了,能有多疼啊,打眼看着那摸着头的小胖仔,怕不是讹人的。
小帅业务很熟悉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跟上次一样躺下呢,这会儿再躺着也不好了,跟大福说,“你扶着我一点。”
“你头晕吗?”
大福摸着他脑袋,自己仔细看,怕他破了。
结果没有,“没有破,你放心。”
“我知道,你扶着我点。”
大福就扶着他,拉着他的大胳膊,跟拽一个小鸡子一样的,那小鸡仔还肥。
自己肚子在直筒裙上面,完整的画出来一个椭圆形,时而起伏上下。
一只手给大福拉着,愣是抬出来了慈禧当年的气势。
“你走路要小心点,这胡同里都是我家里人,你不要太欺负人。”
那人就觉得这小孩,这架势,这套路,莫名的熟悉,欺软怕硬,倒打一耙。
掏出来一个盒子,铁盒子,打开盖子,里面东西哗啦啦响着。
“吃吗?”
小帅伸手,掉出来两个,“这是什么?”
“糖。”
小帅自己闻了闻,他精明的不吃啊,觉得是,自己塞在嘴巴里面。
妈呀,自己一下子就笑了,控制不住的笑了,太甜了。
太好吃了。
就爱吃糖。
西爱那时候也爱吃糖,床头上都放着糖。
咪咪着小眼睛,看人也不凶了,给大福塞一个。
“好吃呢。”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西爱——”
含糊不清的,看着那人递过来一整盒子巧克力。
刚想伸手拿,结果就看那盒子啪叽一下掉在地上了。
撒出来不少。
他赶紧蹲下来,跟大福捡起来,也不嫌弃脏,装在里面,抱着盒子就走了。
西爱说了,刚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脏,洗洗就能吃。
俩人跑家里,水龙头底下洗洗吃。
你说巧克力洗一下,沾了水就化了。
俩人是一边洗,一边化了一半,然后就赶紧塞在嘴巴里面,衣服上也是黑色的巧克力酱,手上也是黑色的,嘴巴也跟吃了狗屎一样的。
一盒子就这么吃了。
大虎自己站在这个巷子口,环顾四周,他想着,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他记得呢,姑姑家里,就是在这个巷子里面,巷子进去是一口老井,井口旁边是一个老槐树,五月的时候姑姑蒸槐花菜蛋吃,姑姑家有个妹妹,叫西爱。
每年都带着她走姥姥家里,脾气坏的很,爱喝面儿茶,到家里,爹就给钱去买面儿茶喝,上面一圈一圈的芝麻酱,吸溜着沿着碗沿喝。
那妹妹脾气坏,嘴也坏,他最不爱她来家里陪着玩儿,玩不好,一不高兴,抬手就给人一巴掌,小脸呱嗒掉下来,还要说他欺负人。
再往前走,是个三进的院儿子,门口少见的有两个石狮子留下来的,据说是以前大官儿的府邸,几经周折留下来的。
是这里了,他越看越熟悉,那个名字,也听着熟悉。
西爱,应该姓张,是张西爱。
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带着个绅士帽子,穿的西装革履的,没等靠近,就有人说了,“谁家的?来找谁的?”
“不知道,外面进来的,大晚上这个点都吃过饭了。”
都看着呢,王红叶也看了一眼,没注意,兴许是路过的,或者走错的。
聊天聊得起劲呢,“唉,你们当家的不能退休,在纺织厂干了三十年的人了,还参与了三线建设呢不是,都是老师傅了,那厂子里面能离得开这样的人啊?”
“就是开除人,要裁员,也不到你们当家的身上去了,别担心了,那工资不还是高高的呢。”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那可是老师傅了,要是厂里面不要了,厂子也不行了,开不下去了。”
工人阶级是什么啊?
是当家做主的重要力量,是我们基石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工人,是最光荣的事情,每一个工人,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曾经扛起过我们国家建设的大梁,肩扛手提的,一步一步的,一砖一瓦的,把我们的社会建设成为现在这样子的。
油田那边的第一批工人,开出来了石油,给我们的工业带来了血液。
钢铁厂的张平这样的,哪个一辈子不是披心沥血,起早贪黑的,一辈子都给了工厂。
单位就是家啊,就是自己的组成部分,国家要布料的时候,一夜一夜的工人加班,为了赶指标,不叫一苦,哪儿有需要就去哪儿去。
工人最光荣,劳动最光荣啊。
这现在,哪里就能要这样的人下岗了呢?
不能够。
不可能的事儿。
王红叶也觉得不可能,这是铁饭碗,当工人有钱,有工资,一家子都希望当工人呢。
不能当工人了,那还能去干什么呢?
下岗这个词儿,好像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自己琢磨着,拿着扇子轻轻的拍打,突然眼前一片的阴影儿。
她抬眼,看着这人怎么走过来了呢,赶紧问一句“您找谁?”
“找哪一家的?”
看眼神,像是不太好,难道是找张平或者伸伸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417:58:27~2020-12-2522: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7章 半个世纪了
“姑姑——”
王红叶张了张嘴巴,看着他,就那样的看着她,看着他摘下来帽子,看着他就那样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两个人,一老一少,王红叶都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儿还算是结实,从49年到现在,西爱出生到现在,也算是从三十来岁正当年的好时候,熬到了现在。
熬着看着新太阳升起来,那一年西爱出生了,梅如跟建国回来了,一家子短暂的团圆之后,有一个新生命,给这个家注入了无限的活力。
家里没有孩子是不行的,她一直这么觉得,所以西爱来了,无论西爱怎么样,她都觉得好,都觉得只要西爱在,她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就是孩子光睁着眼睛能喘气吃饭,她也无怨无悔的。
西爱小时候,她就爱带着回娘家,以前不愿意回去,因为没有小孩子,人家小孩子回姥姥家,姥姥疼着,她回去了娘家妈还得难心。
可是西爱来了之后,她就经常回去了,走到哪里都带着西爱,嫂子家里的大虎子,比西爱大一点儿,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
人憨憨的老实,却实在是会做生意,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还没有柜台高呢,就在那里学着学徒招呼客人,给人请好问安,伺候人看布料子,人要什么衣服,多高大的身材,要买多少料子他大概就能估摸出来。
西爱每回来,都得硬着头皮陪着一起玩儿,玩的好了,得赔着笑,玩的不好了,还得自己站出来挨骂,当哥哥的嘛,就是这样。
西爱脾气就是坏,就是心眼不好使,所以记得就特别的清楚。
大舅对着西爱好啊,想着孩子来姥姥家得好一点儿,有什么好的都留着,不然孩子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就笼络着西爱,对妹妹也好。
“大虎子啊——”
“是我,大虎子,我回来了啊,姑姑。”
回来了。
王红叶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气的捶他背“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啊?”
你怎么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