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到她收起来笔,神色轻松许多。
笑着问一句,“好了,什么事儿吗?”
宋慧萍指了指时钟,“三点了。”
黄梅如是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的,有问题就解决,她不晓得时间走得有多快,只觉得自己很慢,刚发现一个竖式错了,就需要全部重新演算一遍,就这么简单。
点点头,“有什么事情吗?”
还是问婆婆一句,她可能不是很懂人情世故。
宋慧萍看着她侧脸,突然觉得她这样问的时候,跟西爱真的很像,很像。
原本要讲的话,也说不出口,也不想问了,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怎么能不辛苦呢,那么多的笔算心算,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的人等着出成绩。
她就突然很心酸,很心疼。
梅如身体僵硬,看着她在自己脸侧的手,不习惯,“没有很辛苦,我们的工作马上就全部开展了。”
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可能,要去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要去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了。
“西爱,谢谢你们了,她很好,特别好。”
自己哭了,孩子这么大,第一次见,只有一张照片,是周岁的时候拍的。
她要走了,苏联老大哥出现问题了,中苏关系日益恶化,我们再也靠不住别人了,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重水反应堆已经有了,苏联人现在慢慢的往回撤走,带走了所有的资料。
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了,她们得去更远更合适的地方,没有敌特,没有内奸,可以做实验,可以去做爆破。
宋慧萍拉起来她的手,上面真的不像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手,带着一股硝烟的味道,就像是新年的爆竹一般的,硝烟的味道,微微带着黄色,轻易洗不掉的。
她不知道她研究哪方面的,只知道是科学家,很伟大的科学家,“手疼不疼呢?”
“还可以,不疼。”
“那你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啊,有消息就回我们,没有的话,你好我们就好。”
梅如低着头,看着她走,突然顿住,“妈,以后,西爱,交给大嫂了。”
“我没有怨言。”
“希望她平安长大,成长在共和国的蓝天下,就很好。”
不需要了解爸爸妈妈做什么的,不需要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
只需要知道明天要去哪里玩,要不要去上学,怎么能多吃一块糖,每日里在家里跟霸王一样的。
宋慧萍的心啊,你说说,她就知道回来是没有好事情的,好好的,怎么就回来了呢。
回来了还要继续走,真的是,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有时候狠狠心,就当没有儿子儿媳妇算了。
张德顺看她这样,叹气,“一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
“我们年纪大了,也该看开点了,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要做的事情,我修一辈子铁路,建设了铁路路线,老大去了朝鲜战场,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老小跟梅如要去做什么,是他们要决定的事情。”
“去做,就做好了,做不好了,那后面西爱也要去做。”
第21章 我做的(入v公告)
西爱做不做的宋慧萍不晓得,她一早就忙死了,早上起来吃饺子,一般人家真的干不了这样的活儿,张西爱那丫头自己站在院子前,破天荒的起得早,围着那个石头台子,上面摆着破罐子烂碟子的,杂七杂八的野花野草,就连野菜也有。
宁宇森拎着肉风一样的进门,一早去排队去了,看着她在那里弯着腰就眼睛疼,整日里弄这些玩意儿,随谁呢?
小姑娘不爱红花翠柳,只爱种菜种果子的。
“不错——”张西爱瞄了一眼那肉,真是瘦啊,笑眯眯的夸了一句,随后放心的去睡回笼觉去了,她起这么一大早就是视察工作的。
张平站在她跟前笑,“领导视察完工作了?”
张西爱鼻子动了动,眼睛斜斜的看他一眼,背着手就走过去了,“你如果闲着,烧火去吧。”
烧一锅热水,她起来刚好洗脸,剩下的水煮饺子吃。
张平气了个倒仰,立在那里半响,恰好看到小孙站在外院门口往里面瞧,招手来,“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妈说要出去玩,怕等,一早就让吃了。”老实巴交的,吃过了饭来瞧一眼,怕西爱走了不带他,今日里换一身干净衣服。
孩子虎头虎脑的,张平就爱看这样的孩子,“吃了一会儿再吃一碗饺子,你长身体的时候不当什么。”
小孙脸便一下子红了,微微点了点头,小肥下巴倒是显得粉嘟嘟的。
便老老实实坐在面案前,一眼一眼的瞧着梅如,他昨晚上听妈说了,这是西爱的妈妈。
梅如笑了笑,她在一边只坐着,“你不会包饺子吗?”
“嗯,不会。”不是不会,是怕手上的东西沾到面里面去,梅如便不碰。
小孙便点点头,笑了笑,“我妈会,刘凤婶儿也会,我爸也会。”
王红叶一愣,“是你新爸爸吗?倒是没看出来,安会计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柴米油盐的。”
小孙突然觉得,有后爸大概也不是那么坏了,“我爸早上还给我一块钱,要我路上买水喝。”
他捏了捏衣角,白白胖胖的,坐在靠着门槛的小凳子上,朝阳一半的略过门槛爬进桌缝里面,他的后背晒得暖洋洋的,手指拂过摸了摸衣角。
爸给了钱,妈说是太多了,但是还是笑,没拿回去,悄声告诉他,路上要吃要喝花钱买就是了。
孙寡妇多少年只在这四合院子里,只守着那小小的切面铺子,从早到晚的,粉尘仆仆的转着,少有出胡同的时候,再不要说是去郊区了。
北平的旧式人,他能在这街巷胡同里面待一辈子不出去,更何况是家里没有男人的,就更是再也不能出远门了,时兴的人叫个人力车去看看大世界,可是王红叶孙寡妇之类的妇女,最远的地方就是赶庙会了,去海淀那边的棚子里看看花,已然是极致。
张西爱是睁眼就吃饭的人,别跟她墨迹,不然饿起来就叽叽歪歪的,要出门,小孙还得帮她拎着铲子袋子的。
王红叶你说这心里还空落落的,家里空落落的,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捏着花生,安会计叫了板儿车在门外,买的煤粉。
秋高气爽,红叶连片的时候,恰好是储备过冬物什的好时候,煤炭不是一般人家烧的起来的,金贵的很,所以自来是买了煤粉回来,加了水还有土和在一起了,在地上切成一块一块儿的,跟黑饼子一般的,等到了冬天生炉子的时候用。
“安会计今天没上班呢?”
安会计笑了笑,帮着搬下来,又亲自从自己口袋里面给了钱,扶了扶眼镜框,“她忙得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做煤块,我这几天请假,便把家里都收拾了。”
犄角疙瘩,修修补补的,王红叶眼看着跟能豆儿一样的人,竟然是全能的。
便觉得大概是孙寡妇熬出头来了,一边捏花生一边闲话,“安会计原是哪里的人啊?”
“我们家里是南边的。”
“奥,南边的啊,我们家弟妹原也是南边的。”
孙会计低着头,接了水慢慢的倒在煤粉上,“你们家弟妹,了不起,我听说是科学家呢,小孙妈妈讲了,以后也要小孙当科学家。”
“说来还要谢谢你们,出去玩还带小孙一份儿,他昨晚上知道了,高兴了半晚上呢。”
“说是要出去一天,在外面还要吃午饭呢。”
抬眼,撑着铁锹,温温和和的看着王红叶,带着一点儿的书生气息,一点儿的文弱。
孙会计赶着饭点儿拉来了煤粉,一直做到午后,秋老虎在院子里盘踞,葡萄藤都卷边儿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王红叶午睡前还听着外面铁锹翻拌煤粉的声音。
梅如的窗户微微开着一点儿,屋子一直没透过气,总带着一股子陈朽的味道。
秋蝉鸣尽,蟋蟀透窗的时候,几人才缓缓回来。
王红叶眼巴巴的在门口站着,看着西爱拎着自己的小铲子,便笑了,蹲下来擦她脸上汗,“好玩儿吗?”
西爱便笑,看一眼梅如,觉得真有牌面,话少人痛快,掏钱的时候更痛快,依偎着王红叶,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