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说完,被人捞着往河边游了几步,拖着我的屁股把我扔回了岸上,又有一个人翻身上来,嘟囔着说:“吵死了。”
我甩甩身上的水,眨着水濛濛的眼睛,看向躺在我身边的那个看着挺邋遢的人,头发留得挺长,湿嗒嗒的贴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太阳瞬间收掉了它所有的光,天色暗了下来,就天边还隐隐透着几丝白。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问那个躺着装死的人,“你干嘛吓人啊?”
那个人这才微微睁开眼睛,“不是你要自杀?”
“谁说我要自杀啊?我活得好好的,”我冲他扬扬手里的那张湿漉漉的纸,“我是在捡东西。”
还好这几日天气变化莫测,我随身带了件校服外套,此时冷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我慌忙把外套披上,把手里的纸往草地上铺平晾了晾,旁边的人往信纸上瞟了两眼,“很重要的东西?”
这不废话吗,我斜了那人好几眼。
结果那人又说:“一张纸能有多重要?”
轻蔑的语气让我很心烦,“对你不重要,对我很重要。”
三顿麦当劳呢,能不重要吗?!
那人喃喃自语的接过话,“重要?”
借着微弱的光,我看了看躺在草地上的那个人,这么晚了,这人这么胡子拉碴的在河边溜达,不会是什么流浪汉吧?
于是我试探着问,“大叔,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家?”
果然是个没有家的流浪汉,我同情的看向他,说:“大叔,我看你年轻力壮的,以后好好工作,攒钱娶个媳妇,慢慢的不就有家了么?”
那个大叔依旧闭眼躺着,湿漉漉的衬衫贴在身上,下巴上面的胡茬很明显。
没被头发遮住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
我继续劝他,“大叔,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我看你这个样子的还是别在河边待着了,不安全,这里有条河,万一你想自杀就不好了。”
大叔终于淡淡的应了我一句,“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经过以上的对话,我总结出了这位大叔应该是个没有家人、心灵孤僻、不爱说话、想要寻死的人。
我想了想说:“大叔,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活着多美好啊,活着才有希望啊。你看这河水多混,里面还有女鬼。”
大叔一直闭着眼,又重复了一遍,“你很吵。”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撇撇嘴,不再管他了,小心地吹那张还很湿的信纸。
停了好一会儿,大叔又开口,“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就意味着要向所有人妥协,去过我不想过的生活。”
大叔的语气很忧伤,我发挥自己极少的文化细胞鼓舞他,“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才能重新开始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生就像一口大锅,当你走到锅底时,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的。所以大叔你要振作起来啊!”
大叔也很傲娇,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闭眼躺在那里,我一看表快要错过最后一班公交了,慌忙收拾东西站起来,“大叔,你不要再想不开了啊。明天换件衣服把胡子剃剃头发剪剪,又是大好青年。我要回家了,再见。”
然后我还吓了吓他,“你快点走吧,晚上这里真的有女鬼的!”
大叔被我吓的眼皮子动了几下,最后也没有再理我。
那晚天色很暗,几乎没有光。
那个人一直躺着,头发把脸盖去了一大半,我压根就没瞅清他长什么样子,回了家我还沾沾自喜,心说我挽救了一个失足的中年大叔,这是多么无上的荣光啊!
后来我满脑子都是英语演讲的事,为了我的脑存量,就把这件事自动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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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醒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我无语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真是……那个要寻死的大叔啊?”
林醒:“我没有要寻死。”
我:……
护城河畔很美,夕阳正在一点一点往河水里沉。
林醒拉着我在河边坐下,说:“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我执意要报考A大,爷爷断了我所有的生活来源,逼我向他妥协。可笑的是,就在报考志愿的时候,静言选择了站在我爷爷那一边,我……”
我愤怒的掐向林醒,“不许叫那么亲!”
还静言!
林醒有些好笑的把我的手握在手里,继续说:“那时候我心灰意冷,不仅仅是因为……”
林醒说到这里,扫我一眼,换了个称呼,“不仅仅是因为她选择去美国,更是因为她忘记了我们的梦想。那时候我很失望,每天都沉浸在绝望里,我骗尹贺他们说我回外公家住几天,拿着身上所有的积蓄来了C城,在一家很破、晚上还会有老鼠的旅馆里住了一个月。遇见你那天,我已经身无分文了。晚上甚至都没有地方住。我已经决定认命了。”
林醒轻笑着,“那天我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然后你就出现了。你就在那棵树下,一会儿挥手、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哀嚎的,我本来一直觉得那会是我人生中属于我自己的最后一天。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带着兴趣坐在那里,看着你手舞足蹈了一下午。你那时候真的很吵,但我的心竟然意外地在那样的吵声中安静了下来。”
我偎在他身边,静静地听林醒跟我说那一年的事情。
林醒察觉到我的靠近,伸出手臂揽住我,“我一直看你看到天黑,我觉得你要走了,谁知道你就跳到了河里,本意想救你上来,谁知道你口中念念有词,说我是女鬼。我当时在河里哭笑不得,甚至在想如果我把你拽进河里,你会不会被吓出病来。”
林醒说着笑着,我又拧了他一下,“你要真敢把我拖进河里,我……”
“我……”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威胁他的话,这才想起我竟然跟过去的事情较起了真,不由也笑起来。
“我想不出来你那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刚爬到岸上就不消停,宝贝着你手里那张破纸。那时候我想,真是个单纯的傻姑娘,轻而易举的就能说出来重要。而我,想了好久好久,也想不出现在的我,还有什么东西是足够重要的了。我失去了爱情,又失去了梦想,马上我还要失去我的骄傲。”
“但是你说得对,人生就像一口大锅,当你走到锅底时,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的。我失去了什么,都要再重新找回来。你走之后,我回了旅馆,把东西收了收。在工地上做了一个月,然后用那些钱去买了期指,挣到了我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后来又和尹贺他们开了公司。我一直很感谢你,陶宣洒,因为你让我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所以那次在大礼堂外面,我远远的看见你低头跑了出来,跟做贼似的。你几乎没怎么变,还是跟当年一样吵吵嚷嚷的。我觉得有些不相信、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是故意站在那里让你撞的,可是你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林醒有些无奈的耸耸肩,“第二次彩排的时候,我是想撞撞运气,看还能不能见到你。我很幸运,运气让我撞到了,所以我故意扭伤了脚。”
我心说,运气让你撞到了,把我撞倒霉了。
我从林醒怀里坐直身子,“你故意扭伤脚,就是为了……”
“为了接近你,我说不清那种感觉是什么,就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我心里挠啊挠。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想着看你还能不能记起我,后来,小猫慢慢发威了,你总是让我百抓挠心似的难受。陶宣洒,你知道吗,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你才没良心!”我捶他一拳,“那你既然喜欢我,干嘛还老欺负我?”
“那是欺负吗,”林醒不自知的问,“我一直以为那是调情。”
我:……(去你个毛线的那是调情!
林醒又肯定了一下,“那可能是我的表达方法和你的接收方式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吧。”
我:“你是在侮辱谁?!”
林醒无所谓的摊摊手,我气得狠踹了他一脚。
太阳已经要完全沉进水里,我和林醒又坐了一会儿,我本以为今天的解释对林醒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我已经不再奢求他还能告诉我周静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