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书?!”
“韩王的《五行阵图》。”如意不等元齐再开口,又反问道:“陛下可还要考问奴婢,看了哪几页?”
元齐见她沉着冷静,对答如流,反倒显得太过刻意!这分明就是烂熟于心,有备而来,若是真的心里没鬼,好歹也要略为犹豫,再行做答吧!
思及此情,不免心中怒意渐起……
“梁如意,朕劝你,抬头看看。众目睽睽,你别只在朕面前信口雌黄,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还忘了其他的什么!”元齐强压怒火提醒她,司正局正在殿上看着呢,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更要落了欺君的口实。
“奴婢不敢!忘陛下明察!”如意并不理会,仍低着头道:“陛下若不信奴婢,也可遣人去太清楼,找人来对质的。”
“朕不喜欢冤枉人,但也绝不会放纵犯禁之人。”元齐见如意如此,失了耐性,不再等她自己供述,直接质问道:“今日御苑,巡院的禁军侍卫发现有人烧纸,纵火为祸,差点累及宫苑。起火之时,辰时四刻;起火之物,澄心堂纸!这宫禁登录、燃剩残渣皆在此!梁如意,你倒来判定,这是谁干的!”
什么!着火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灭了火、毁了迹再走的!可这纸好像倒真还像是自己烧的,怎么会这样!
还有什么禁军侍卫?不对啊,自己明明听到的是女声!糟了!难道是有人盯上了自己,想要蓄意陷害不成?
想到这里,忙向上大呼冤枉:“陛下,这火真的不是奴婢放的!”
“不是你放的,那你慌什么?方才不是挺镇定的么?”元齐见她一听到证据,就失了态,心里也就明白,八成就是她梁如意干的!
“陛下这是从何说起……奴婢没有慌,陛下要奴婢认罪,好歹也得有证据吧?”如意忙努力抑制住听说失火后,心中的惶恐,尽量换做正常的语气。
“这不是证据么!你还敢狡辩!”元齐用力一拍桌上的册子。
“时在御苑之人,能得御纸之人,也不止奴婢一个,何以见得就是奴婢所为!” 如意满脸的委屈,分明那个告发自己的人才是嫌疑最大!
“陛下,如意说的对,仅凭这物证,做不得数的,还需得有人证指认才行。”说话的却是一旁的典薄于若薇,她自从入了福宁宫,因聪慧多识、文采斐然,很受元齐赏识器重,在诸事上,只要不逾越,时常也向君上建言献策。
“人证?你还要人证是吗?”元齐见如意一味诡辩,十分气恼:“好!朕给你!”
又转向韦宫正道:“宫正,传朕的旨,将吴小菊并太清楼内所有人,下皇城司大狱鞫问,问清楚梁典乐,今日并以往每次去太清楼,都干了些什么!”
这已然不是要提取人证,而是毫无掩饰的威胁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元齐这么做,就是吃准了是如意所为,定要逼她认下。
如意听得,丧气地看向地下的金砖,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上一次汝南案,还是背地里定的罪,这一次倒是当面逼认,如此直接,但无论哪次,自己在至高无上的天子面前,终都显得毫无反抗之力。
“陛下不用,奴婢认罪,是奴婢纵的火!”如意终是开了口,将梨花等人送皇城司鞫问,无论她能否顶得住严刑不背主,无论最终结果还是否牵扯到其他人,酷烈的过程已然是自己所不能、也不愿承受的。
“因何纵火,所烧何物?”元齐见如意认了,语气也平缓了下来,直问细节。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一概认下便是。”事已至此,如意也不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道:“反正终是着了火,和引信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只请陛下定罪吧。”
“宫正,私动明火,当如何?”元齐问道。
“回陛下,我大魏火禁甚严,禁中尤甚。大内之中,未经报备特准,私动明火,即当决杖;若失火,加流刑;若放火,法当处死。既便是见火,应报不报,应救不救,也要降失火二等论罪。”韦宫把可能的罪条全都罗列了一遍,又看了一眼如意:“若依皇城司所查明,今日御苑之中,应是失火逃逸。”
元齐听罢,脑子却清醒了不少,如意所为确是可恶,只是这么重的处罚,却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半晌不语,又问道:“可有先例?”
韦宫正见元齐面色有异,便一时不曾答话,反倒是于若薇开口道:“端熙二年,大内失火,乃积油衣自燃而起,当日值夜二人,决脊杖二十,刺配二千里,已是先帝免死开恩,此为失火;又有荣王府内,宫人韩氏与亲事官私通,欲毁灭行迹纵火,累及殿宇,截手足,示众三日方戮,此为放火。”
那于若薇举的例子实在太过惊悚,今上素来号为仁慈,闻之难免心惊,赶紧向众人道:“梁典乐是朕御前的人,更何况无心之失,也没有烧掉什么,不过几片枯叶罢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元齐的意思已然很明显。
“前朝,亦有朝中名将,私于夜半之时,于自家院中祭祀。未酿半分祸事,仅因私动明火,而遭黜降外发,朝野上下,并无一人为之求免。”于若薇随着元齐的话答道,语气平淡,参不透她的心思。
如意听罢,却吃了一惊,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于若薇,这位才女知道得果然不少啊,只是这种时候,还不忘卖弄自己这么博闻多识,只怕是别有用意的吧!
元齐听闻,只得默然不语,韦宫正见此,也不好再说,殿上只剩得一片寂静。
“陛下,今日乃昭仁皇后周年大祭,决罚宫人似有不妥,不如,改日再议罢。”关键时刻,王浩参透圣意,站出来打破了僵局。
“说的是,今日不宜打打杀杀,先罢了,明日朕再下旨决罚。”元齐闻听,赶紧接过话去,又马上示意:“尔等全都退了吧。”
众人闻听,皆行礼拜退,如意和小菊也起了身,转向门外,准备下殿。
“梁如意,你先别走!”元齐却叫住了她:“朕还有话问你!”
如意听闻,只得住了脚步,再回身缓缓行至殿上,直愣愣站着,怔怔地直视君上,元齐见此,也就一时由着她失礼,并不说话。
直到见其余人等尽皆退下,殿上只剩二人之时,元齐方才向如意道:“成何体统!跪下!” 虽是斥责,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了。
如意略一思量,虽不情愿,还是依了君命,低首垂眸,跪于殿上。
“今日,是怎么回事!”元齐到底还是要问个清楚,只是这回背了旁人。
“陛下不是都问过了,奴婢也都认了么。”如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
“朕要你把经过,原原本本地再述一遍。”元齐努力放平了语调,尽量柔声向如意劝道:“方才你也听见了,如此重罪,你不把实情与朕都说了,朕再要如何护你?”
护我?如意闻听,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自是缄口不言。
“梁如意,你可真是冥顽不化!”元齐见此,十分无奈,只得坦诚道:“朕今日于众人前,确是冲动了,本该先私下问你的。只是事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与朕说;想不通,朕也无法,随你自便。”
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扔给如意:“事关重大,也只能拖过今日,你要坚持这般,朕只能依律处置。”便不再理她,自顾低头继续批阅折子。
作者有话要说:如意:怎么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到底是要哪样?
元齐:很奇怪么?当领导不都是这样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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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某朝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太过一言难尽容易遭天谴?反正皇宫特别容易着火,所以火禁很严;
2、三桩火案都是某朝的,不过借过来乱了时间的,断手断脚的韩小姐那个是某原型当朝的,不过她不算冤,因为烧了无数殿宇,损失巨大;
3、半夜烧纸那位,不是一般的名将,是大家都认识的某大名鼎鼎的枢密使+同平章事,当然烧纸就是个由头,主要是武将为朝廷所忌,某枢后来就被发配到外地去了,一年多就忧惧而死。
☆、决重判诱探缘由 澄心堂万金付炬
梁如意硬着性子跪了半天,只觉得脚酸腿软,头昏眼花,看着元齐批完了一整摞折子,又换了另一摞,也没有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忍不住取过了那张纸,看了一眼,上书两列八字:“决杖五十,流沙门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