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海棠无香(325)

作者:狸花猫小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史佑之受此重伤,自知断没有逃生的可能,弥留之际竟拼尽最后一口气,借着长矛还穿透在自己的体内,肖驼一时难以撤回,死死地抱扣住他,然后大声呼喊,命已然就位的弩兵阵万箭齐发,将二人同时射成了刺猬。

讲到此处,绕是黎延兴这般久经沙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魏第一名将,声音也有些发起颤来,停了下来,静了静心绪,望向已黯然销魂的秦王:“人死不能复生,大王尚有重任在肩,切不可悲伤过度。”

秦王呆呆地斜靠在榻上,一动不动,两行无声的泪水从眼中缓缓流下,他这一辈子,父王遭人构陷饮恨而亡,妻子不能得自己庇护亦撒手人寰,天灾人祸、惨事一桩接一桩,可即便困苦如此,都没有能够彻底压垮过他,然而今日,史佑之的离去,却教他觉到了从所未有的痛彻心扉!

过了许久,方才眼珠一轮,勉强从无尽的悲意中少许缓了些过来,一手扶住黎延兴的臂膀,一手撑在榻沿上,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将军,带我去见见节帅罢?我终究要见他最后一面,送送他。”

“大王一时怕是见不到史节帅。”黎延兴却只是叹了口气,并不助他起来,拧着眉还是扶着少泓照旧靠在了床榻上:“节帅与肖驼至死纠缠在一处,狄戎马快,被他们抢了回去。”

这才继续又将后来之事细细述来,狄戎惯于冲杀,骤失主帅,瞬间乱了阵脚,前军不知该往何处突进,后军则继续源源不断地涌入合围之中;而魏军虽亦暂时群龙无首,到底那阵法平日早已操练得烂熟于心,各指挥仍能按部就班继续作战,待崔佺迅速驰回中军执掌帅旗后,一举杀得狄戎人仰马翻,溃败而逃。

可还没有逃出多远,那日接信后便果断出兵策应的黎延兴率部赶到,迎头正撞上慌不择路败逃的狄戎主力,与崔佺左右夹击,又是一轮恶战过后,狄戎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数万蛮人抛尸荒野,残部狼狈北逃,又深惧再遭遇天雄军,连之前的营寨也不敢要了,连夜跑到了大名府以北,至今日方才停歇下来。

这一仗打出了预想的战果,可也着实赢得并不轻松,主帅重伤不说,更是失去了史佑之这样能独当一面的大将,秦王听完叙述,沉默良久,手摸到身边的那柄佩刀,一把掣出猛得插于榻沿上,双目喷出火来,恨声骂了一句:“蛮贼!”然后抓起黎延兴的手:“将军,你我当一鼓作气,趁势北上,直捣狄戎大营,为史节帅报仇,为德清军报仇!”

“自当如此,但并不急于一时。我军连日征战需得休整,大王的伤更不宜连续入阵。”黎延兴劝了秦王一句,他到底身经百战,胜不冒进,败不惶溃,向来深思熟虑,很是沉稳。

然后站起身向舆图前行去,边走边分析日后的形势:“如今,开德府之围已解,狄戎暂且威胁不到京畿;故此彼今岁来犯的目的不可达,已然大败;且其战力大损,我军彻底破之,指日可待。”

用手向舆图指示道:“末将以为,大王宜引军北上,末将也随大王一起,驻扎在大名府以北郊野;天雄军则可令其援入城内,三路人马皆据大名府,筑牢防线之后,再与狄戎决一死战。”

秦王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多谢将军提醒,我复仇心切,到底是太过草率了。将军所言才是良策,自当如此。”只才说了这一句话,便又咯出一口鲜血,自己取帕子抹了抹,端起那热气几何散尽的汤药一饮而尽。

然后将佩刀拔起,小心的还入鞘中,才又吩咐道:“今日原地休整,明日一早便开拔罢;只是我如今这模样,实在是不中用,真想要报仇雪恨,还需得在决战前能上马;所以,这几日军中之事,只能有劳将军多费心了!”

“末将职责所在,并不敢辞!只请大王千万先养好伤!”黎延兴双手抱拳,一口应了下来,该说的说了,该定了也都定了,便不再多打搅秦王,告退而出,随后立刻在自己帐中召集了重要的将校将接下来的打算布置了下去,并请黄*敬如立刻拟制急报发往京畿。

☆、天子忧思欲罢战 美人谏言保关南

延和殿中,天子的御案上铺满了前线发来的战报,案前的魏元齐从下了早朝后便一直坐于此,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不觉已到了晌午时分,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如意捧着一个托盘款款走了进来,亲自为人主奉上午点。

“陛下今日又没回福宁宫用早膳,倒是叫妾好等!”如意看了看他无比凝重的面色,又扫了眼桌上的一大堆折子,料必又是战事的缘故,特意撒娇般地抱怨一句,先松快下氛围,再将捧着的一钵羹汤摆到他眼前:“饿坏了罢?快吃点!”

“朕早用过了,不饿。”元齐把目光从军报挪开,落到那钵上,伸手掀起盖来,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嘴角弯起,一手捏起汤匙调散热气,一手揽过如意的腰,把她放到了自己腿上:“这枣蓉杏霜羹不是令白爱吃的么,来?”

说着话,便用汤匙盛了一勺喂到她口边,一定要教她先尝尝。如意也就自然地谢了恩张了口,心里却很是纳闷,他倒是温柔解意,一点也不像面上瞧着被军务烦扰的模样,这是哪里来的好兴致?论理,不应该啊。

吃了几口,抢过了汤匙丢回钵内,嘻嘻笑道:“这是妾奉来给陛下用的,怎么反都叫妾吃了?”言罢,将那钵推到他手边,把身子从他腿上挪开坐到一边:“陛下自己用吧?这是理政之处,妾可不敢乱来,别叫人窥了去,又说妾举止轻浮。”

如意这话似是自律,却分明是在讽刺他方才的举动,元齐扬了扬眉,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斜了眼笑道:“谁敢说三道四,指斥乘舆,不要命了么?”然后低头将钵端起,也不用匙,直接她喝剩的半碗羹倒入口中。

“陛下今日,这是有喜事了罢?”如意看在眼中,确认他心情大好,边端过水盂巾帕侍奉他漱口擦嘴,边旁敲侧击地问道:“那妾猜,是与狄戎有关吧?”终是因领兵出征的是秦王,不好太过直白地问战况,恐他又心生猜忌,疑她是关切少泓。

“是有喜事,朝廷援军已至河北,初战告捷,不但将狄戎驱至大名府以北,将京城脱出险境,更斩杀了狄戎主帅肖驼。”元齐并不相瞒,将战报概述了一番,只是虽承认了她有喜事的猜想,脸色却复了刚开始的凝重。

如意闻听,自是大喜过望,如此,战线北推,朝廷无虞,狄戎又损兵折将,这哪里是初战告捷,分明几乎可以算是一战决国运了,这些日子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可见元齐一提起此事竟又似面色不善起来,诧异道:“噫!陛下方才的笑脸怎么瞧不见了?”转念又恐他是因秦王得了战功的缘故,忙自责:“哎呀,原是妾该死,这陛下的军政要事,妾本不该随意问的。”说罢,假意便要起身请罪。

“令白说的这是什么话!”元齐别过头看着她,一把将她按回椅上:“这天下的事便是朕的事,朕的事便是你的事;你若不闻不问才是寒了朕的心,本就是要与你商量的。”

然后从案上拿过一本插着翎羽的急报递给她:“大胜是大胜了,朕自然欣喜,可只要两军交战,朝廷也一样损失惨重。之前德清军被尽屠不算,这一仗,武宁军节度使又殉国了,连尸首都没能留下,只要一想到这些忠臣良将为了大魏的社稷变做了孤魂野鬼,朕心就难安。”

武宁军节度使?那不就是郡马史佑之么,如意一怔,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面色也灰暗了下来:“陛下是说,兴平郡主的夫君阵亡了?”兴平郡主既是少泓的长姊,幼时自也与二人相熟,只是早早嫁去了武宁军,这些年少有来往,未曾料到再次听人提到她,便是这样的消息。

“是,就是史郡马,与肖驼同归于尽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元齐叹了一声,翻开面前刚刚亲自草拟完的诏书:“朕犹记得幼时与郡主一同嬉闹的情景,如今她也还是正当青春,夫君却为朕而死,成了孤苦一人,朕除了能给些无用的虚名,连辍朝致哀都做不到。”

“战事吃紧,陛下不及哀伤,节帅若泉下有知,也是能体谅陛下的。”如意跟着叹了一声,往诏书上看去,已然追赠史佑之为中书令,晋封兴平郡主为大宁公主,连他两个不过几岁的小儿也都蒙了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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