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见主上对如意突然态度大变,她虽完全不知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总隐约觉得许是与那事有关,故元齐要继续无端押着如意,虽不合常理,她也只是记着兄长的嘱咐,咽下了所有的疑惑,并不多问一句,称是告退而出了。
如意在司正局中,除了日常送饭,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奇怪竟没见有人来审自己,屋内除了简陋的几样用具,也是什么都没有,每日一睁眼,便与梨花和小菊面面相觑,一直到日暮再躺下,倒是睡得多吃得下,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干之事。
如此过了两三日,别说那二人原本就心里担惊受怕,愈发觉得不踏实,就连如意都开始沉不住气了,盯着趴在在窗口向外张望的小菊,心里跟猫抓了似的,无名地焦躁起来。
“小菊,别看了!不会有人来的!”如意叫了她一声:“可静静心罢,都被关到司正局了,也别想着出去了,说不定根本没人记着我们,以后就关死在这儿了!”
“尚宫可别说这丧气话,真要不记着咱们了,那还能好吃好喝地供着?”梨花边做手上的针线活边劝道,她那女红原本就是做着的,被拘拿那日偷偷地揣在了怀里带了进来,如今是三人中,唯一勉强有事可做之人。
“哎,我也不想巴这窗子。”小菊揉了揉又僵又酸的脖子,悻悻地走回如意身边:“可实在是无聊,又不像梨花姐姐还有针线可以打发时间。”
“得了罢!”如意斜了一眼梨花正在做的面纱:“这玩意我一个时辰就改得了,她倒能一针一针黹到现在,等真做好了,我脸上早好几百年了,用得上么?”
“慢工出细活!尚宫用不上又如何,你看,梨花姐姐这可是绣的五彩鸳鸯,到时候改个贴身物件,送给心上人也是好的!”小菊嘻嘻笑道,如今,也只剩相互打趣还能解解乏了。
“没个正经!”梨花并不理她,只低头专心绣那面纱,嘴里向着如意嘟嘟囔囔道:“尚宫要是不摔那玉容散,才是早好了用不上呢,如今没有药,赶明儿要是陛下召见,还真能顶着这一脸的红紫面圣?”
如意听她提起元齐,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别过身去:“小菊,随她一个玩针线去!咱们自己也另找些乐子,我从前又不是没被关过,打发时间最在行了!来,我教你跳舞!”说着,便起了身,要去拉小菊。
“千万别!”梨花一听得那话,手上的针瞬时停了,抬头正色道:“尚宫,你怎么总爱在丧期起舞做乐?上一回先帝,这一回德妃,这罪名吃过一回还不记着?司正局还能比公主府自在?你这里一抬步一折腰,陛下那里可就立时知道了!”
如意噎了一下,手停在了半空中,小菊趁势赶紧往后挪了一挪:“尚宫,我可不学舞,你别拉我。我和梨花姐姐还挂着一顿好打,等着被逐出京城呢!哪里敢干这种事。”
“你们倒想得好?可惜这连个鬼影都没有,难道叫那只叽叽喳喳的老鸹去福宁宫禀告?”如意丧气地扫了一眼窗外:“你不学罢了,我自己玩。”说罢,走到空荡荡的屋子正中,自哼自唱着舞了一回西洲曲。
☆、百无聊赖苦作乐 折柳妖步惹君怜
歌且住,舞暂罢,一曲西洲毕,梁如意的心绪果然好起了许多,倒似是忘却了这禁锢中的诸多糟心事,坐回椅上,却是满头大汗,不禁抱怨道“哎,你没一起跳舞倒是对了,这鬼天气热得人胡乱动不得。”
可也没有扇子,只得取了贴身的帕子浸了凉水擦去湿汗,又绞干了贴着脸来回挥动扇风,过了好一会儿才凉快了下来,方得意地问道:“小菊,我方才舞得如何?”
“可真美!”小菊她虽不敢跟着起舞作乐,却也是看呆了,由衷地称赞道:“难怪陛下如此钟情尚宫,就是我若变作个男儿郎,见着尚宫这么曼妙的舞姿,也一定忍不住魂都没了!”
“所以你不是男人,男人骨子里可不好这些,他们只爱妖娆狐媚。”如意轻轻地叹了一声,想到在玉津苑残荷台上为他舞的西洲曲,若非死别,绝无生离,之后拥着自己,那深情的承诺他可还记得?若还记得,如今又算是什么?!
“小菊说得不错,尚宫姿色绝伦,就欠了些柔媚,总爱和陛下硬抗,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梨花闻言,若有所思:“对了,你那日说的妖态是什么?反正也闲着,不如叫尚宫学学,说不定哪日真用上了,我们也好早点出去。”
“对呀!”小菊一击掌,兴奋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尚宫,我和你说,那一日玳瑁告诉我,所谓妖态,便是要做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婷婷袅袅,弱不禁风,郎君一见,便不甚怜爱。”
如意只觉这二人纯属闲极无聊,可转念一想,自己不同样没好哪去?也就笑道:“哟,玳瑁真还是看的正经史书,不过这说的原是个悍妇,最擅威压震慑其夫,哪里是凭的什么妖态。”
小菊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史家最惜笔墨,若妖媚娇娆真无用,何必还要写入正经史书里?尚宫没试过,如何便知不灵验?”
“好罢,那我就每日来学这妖态。”如意说着举手覆在面上,此间虽没有镜子照不见,但抚触之下仍觉大不自在,便能猜到脸上是何光景了:“不过,我如今这般模样,什么愁眉、啼妆、龋齿笑还是算了,莫要吓人!”
随后顺势摸到头上,将发髻推歪到一边:“堕马髻我倒知道,就是颠簸下马时散乱跌损的发髻,喏,就是这样。”
“才不是呢!”小菊掩口而笑:“堕马髻虽如今不兴了,可我倒是会梳的,可比这要风流许多!尚宫你看你乱扯的,簪子歪得都要掉了!”
簪子歪了?这话听着好生耳熟啊,如意轻轻拔掉了簪子,重新绾拢了青丝,正正地盘上用定髻簪固上,随口评道:“堕马髻也不好,自从我那日离宫后,陛下就不喜我骑马了,我不去犯这个忌讳。”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尚宫这妖态看来是学不成了。”小菊并未觉出如意隐约的忧伤,只是撇了撇嘴,她的梳头手艺无从施展,难免有几分泄气。
“可别丧气,这不还有一个折腰步么?”梨花看二人有趣,也笑着将针插在正绣着的花绫上,伸手推了下如意:“尚宫,没事就练练怎么走步,也不会觉着大热,就当松快筋骨,岂不比起舞一身黏汗强?”
这话倒也不错,如意扬了扬眉,尽量不去想那些过往之事,站起来扶着胯摸着桌沿走了两步,向二人道:“看我这折腰步,记得初入宫时有一日吃多了,可真直不起腰来了,就这么一路扶着走回了太清楼。”
“不对不对,尚宫你这也太狼狈了,这腰怕已是完全折了。“小菊也立了起来,凭着自己的想象,来回晃着走了几步:“应该是如杨柳折腰这般,春风之意,又柔又韧。”
只可惜小菊想的不错,动作却更滑稽些,摇摇摆摆倒像池塘里的肥鹅,如意和梨花止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三人终算是苦中作乐,寻到了一处消遣,往后几日,有事无事,便都练起那各式各样的折腰步来。
就这么捱到了第五日,刚用完早膳,三人正又打算走几步折腰步来好好消个食,却听见窗外院中有嘈杂人声,嗯?这动静不对,今日是有人来了!
梨花与小菊一阵忐忑,也不敢巴着窗户去胡乱张望,赶紧向如意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坐了下来,不过一会儿,钥匙声过后,那锁了多日的大门终于洞开了。
似火骄阳瞬时射入屋内,随之出现的却不是奉旨查办的柔仪宫来人,而是韦宫正等人簇拥着的内侍监。
“梁尚宫,陛下有请。”王浩面无表情,亦不多话,只将旨意传到,便侧身举起浮尘向外一让,示意她即刻就走,眼睛却不自觉地往如意身后之人看去。
梨花对了一眼那关切的目光,面上微微泛出红晕,赶紧拉了小菊一起上前两步,屈膝福了一福,大胆替如意先问了一句:“督监,不是说由贵妃娘娘审问尚宫么?如今,陛下可是要亲鞫?”
“主上圣意,咱家不敢妄加揣测,尚宫去了便知。”王浩只道自己并不晓得,更催促如意赶紧前去,又叫梨花和小菊也陪着一并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