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华年轻时候,经常带着一群兄弟在城里打群架,开始是为了生存,想让底层的,靠手艺过活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一席生存之地。后来渐渐的味儿就变了。
他年轻气盛,能打且一呼百应,手里的家伙也从开始的木棍儿慢慢变成了匕首和菜刀,终于闹出了人命。
进去几年,出来树倒猢狲散,天都变了。
“她和我离婚,我多少也能猜到,就签字了,总归还是我对不起她,没想到一离婚,我父母就倒了。”他闭眼,沙哑着喉咙说,“他们到临终前都没原谅我,都在骂我是个孽障。”
这骂名压得他后半辈子再也直不起腰。
刘国华是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曾经瞒了母子很长时间,因为惶恐,也是因为年轻时候要面子,怕离了婚被小弟们笑话。
结果婚后的夫妻关系,甚至亲子关系每况愈下,夫妻没有共同语言,经常吵架,前妻经常拿别人家的丈夫和他做比较,抱怨他不体贴不浪漫根本不懂女人,最后实在受不住,带着儿子跟了一个南下的富商跑了。
只可惜儿子不成器,又赌又嫖,是真正的不务正业。他妈给的钱喂不饱他,每次过年,人家都是来吃团圆饭的,就他两手空空,来他亲爹这儿讨债。
刘国华有愧疚,对儿子的各种无理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但谁说刘国华不懂浪漫呢。沈伟喜欢口红,百货公司某大牌但凡出了新色号,他就要给沈伟捎一支。
沈伟搞不懂刘国华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明示暗示,甚至借酒装疯往他身上爬,他都能把他扒拉下来塞回被子里。
气得沈伟终于破口大骂:“刘国华!你是不是不行?!”
第77章 番外 活着4 谁也不能给。
沈伟第一次见着刘国华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在他俩认识之后的第六个春节。
前五个都没见着。
别人家小孩过年都是大包小包,喜气洋洋来吃团圆饭的,就他儿子两手空空,钱都花完了是来讨债的。
男人穿得光鲜亮丽,一脑门发胶,皮衣皮裤新皮鞋,走在水泥地上“蹬蹬”响,兜里踹的是最新款手机。
他阴阳怪气地从这屋转到那屋,四处翻看,唯独沈伟住的那间上锁了,进不去。
沈伟躲在门缝后面偷看。
刘国华有愧疚,对儿子有求必应,不管那逆子说什么都不吭气儿,只窸窸窣窣地给他数钱,气得沈伟在里屋咬牙切齿地打转儿。
“就这么点儿?大过年的你给我让我喝西北风?”
刘国华在外面说:“没有了,就这么多。”
“没有就把这房子卖了!!你不住面馆里么!要这破屋子有什么用?”
刘国华挡在门前:“房子不卖,没钱你自己挣,这两年我也给你不少了。”
05年之后的城市变化日新月异,高架迅速崛起,私家车替代了公交占据主流舞台,公园和各大娱乐场所集中整治,大众步入互联网时代,各类批发市场层出不穷,更多人开始摆脱传统,下海经商或搞个体经济,谋求新的盈利模式。
这个时代,只要你想动,愿意动,就有办法挣钱。
但就是有人只想躺着,理直气壮地等别人把饭食喂进他嘴里。
他难得这么执拗,倒把他儿子吃了一惊,终于起了疑心,对刘国华背后那间黑咕隆咚却挂着花窗帘的屋子探头探脑。
刘国华提高音量,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儿子越过他去推门:“金屋藏娇还是怎么的?上什么锁啊有本事让我看看,钱都花哪只狐狸精身上了?”
他停了停又不怀好意地笑:“公的吧?我都忘了我亲爹是这个,不喜欢大胸只喜欢屁股。”
话没说完门开了,一只高跟鞋从里头飞出来正中男人脑门,疼得他捂着额头直犯懵。
“你爹不欠你的!他比你强!不偷不抢自己养活自己!你没你爹早就饿死了,还有能耐在这儿乱叫?我告诉你啊!这地儿我付了房租的!你再乱闯我送你去派出所!”
沈伟大多数时候脾气都挺好,笑眯眯的看着和善,没戾气也没什么攻击性。
一来因为他长得漂亮,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是那个年代标准的美人胚子。二来还是因为他洒脱,看得开。那个年代对穿女装的男人还没有什么“跨性别”一类的标准定义,民众对标签都很陌生,沈伟也从来不去研究那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女装,喜欢美发美容,就做了,这让他觉得自由,他完全靠的是本能在活。
但他有时候也轴得很,一头栽进去的时候就不管不顾的,且骂人很凶。
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没捅破之前还知道节制,面纱一揭开他反而肆无忌惮了,换着花样地撩,刘国华越是冷静,沈伟就越来劲儿。
吃个面烫了嘴都叫唤,吐着舌头让刘国华给他看。
丁香颤抖的样子很勾人,刘国华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沈伟却偏要窜到他面前,穿漂亮裙子给他看,当着他面敞着浴袍光着身体走来走去。
沈伟做的很多事,在那个年代是很大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朝不保夕,只要今天痛快了,明天的事情,又有谁知道。
刘国华很无奈,敷衍说:“我年纪也到了,不想再连累别人。”
沈伟回他:“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你要避开我,我倒偏要拖你一起下水。”
那天沈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床上被压了一天一夜,到最后浑身酸痛嗓子眼儿疼得都快冒烟了。
刘国华手上的茧子搓得他皮肤疼,他觉得自己全身像是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但还是志得意满,心里的幸福感饱胀到快要溢出来。
刘国华看他高兴,也笑了,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他去捏沈伟鼻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伟翻身趴在他膝盖上撩拨:“为什么?”
“我进去过两次。”
沈伟说:“我知道。”
“我离过婚。”
“我知道。”
“我年纪——年纪——和你差不少。”
沈伟哈哈大笑:“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们机关填申报材料,我问一句你交代一句。”
刘国华摸着沈伟光滑的背,难得窘迫了:“我钱不多,有两张存折,房子就这一套了,每个月要给他们娘儿俩生活费。”
沈伟眯起眼睛,抱着他手指一根一根地啃。
“老刘。”
“嗯?”
“阿华。”
“嗯?”
“你甭和我说这个,那些钱你自个儿留着,我不靠你养。”
“那不行。”
“怎么不行?”
“你是我对象,我必须交代。”
沈伟趴在床边捶床,笑得泪水从眼角哗哗往外冒。他怀疑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男人实诚得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混道的样子。
很快,家里新添了一组沙发,他们买了新款的进口手机,还往家里搬了一台大彩电。
原来这些东西刘国华一人都用不上,现在不一样了,多了一张嘴,就多了一屋子的人气,生活就有了盼头。
每次大太阳的日子,他们就把被子抱出去晒,漂亮的花布在灰墙灰瓦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街口的理发摊沈伟也不许刘国华去了,要不就跑去百货公司边上那家洋气的美发店,要不就干脆在家里自己捯饬。
沈伟手艺挺好,给刘国华弄的造型,店里熟客看到了都说他精神。
刘国华把沈伟宠得跟个孩子似的,说得最多的是“别怕”“有我呢”“在这儿呢”,沈伟很受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哪怕不那么强,哪怕就想做个女人,想被人爱着,也是可以的。
他们是朝不保夕,怕被人骂怕丢工作怕没钱,过一天就挣一天,但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也想靠自己双手,过想过的人生。
后来一阵子,刘国华老说自己胃不舒服,沈伟就开玩笑说他肯定是吃饭不规律,一个做饭的不好好吃饭,太不像话。
他们原本以为是胃病,去医院检查,诊断报告上明晃晃写着“恶性肿瘤”。
沈伟脑袋“嗡”的一下,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一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彷徨无措,连医生说什么都差点听不见。
医生嘱咐他:“情况不乐观,可以做化疗,结果不能保证。”
沈伟借口上厕所。捏着报告躲到隔间里痛苦,出来的时候刘国华在门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