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
…
另一边。
谢菁牵着奶奶的手,一路走到车旁。她替她拉开车门,小心护着老人坐进去。奶奶看了她一眼,刚才笑意盈盈的模样全部消失不见,神色有点冷,动作却温柔。
奶奶叹口气,后悔自己一时嘴碎。
谢菁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她发动车子,直截了当地说:“奶奶您直接跟我说,然然被赌徒追债是什么意思?”
“……”
“这事我要查也能查出来,但我不想等了,您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奶奶妥协的叹口气,声音带着岁月流逝的涩哑:“我们那栋公寓里,没有人不知道,林岁是个畜生。”
谢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刚搬来的时候,是带着他妻子一起的,那时候霜然还没出生。当时还请了很多人喝酒,性格特别好。”奶奶说:“但是他妻子去世之后,性格就变了。”
谢菁见过林岁,在一次家长会上。
当时她和林霜然不是同桌,去班里拿作业的时候,见到了这个男人。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向上卷了一截,有淡淡的烟味。
浓眉薄唇,身形清瘦,脊背却显弯度。见到谢菁,他喊住她,眉眼间尽是阴郁,语气却温和:“同学,你知道林霜然的座位在哪吗?”
谢菁指了指,男人找到位置坐下来。
之后,再没别的交集。
“他几乎染上了所有的恶习,当时我们以为他亡妻心痛,但过了很久,他一点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奶奶语速慢,宛若钝刀一下一下割磨着:“这个幸福的家庭散了之后,最惨的就是霜然。每天半夜都会有五大三粗的男人狠狠敲着门,咒骂林岁不还钱。”
“……”
“当时霜然就在家里面。”
门锁着,赌徒们也没有办法。要么是一直在深夜里敲门咒骂,要么就是拎着酒瓶子赖在家门口直到天明。
在这期间,林岁一直没有出现。
从始至终承受着的,只有林霜然一人。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像是没有尽头。
奶奶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雨夜。像是在进行每天必要的工作,纹着花臂的男人们丝毫不在意天气,照样过来把门拍的啪啪作响。
嘴里不停说着肮脏、唾骂的话。
在这雷声交加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奶奶睡不着,自觉忍耐他们够久了。如果他们依旧还是这副德行的话,报警也得把他们关进局里,消停几天。
奶奶在手机上拨号110,边在猫眼里看外面的情况。
男人们本没打算呆多久,发泄了一通后,啐了口痰准备离开。谁知,刚转身,就碰上了回家的林岁。
林岁全身被雨淋湿,衣服湿答答地挂在身上,头发也滴着水。他嘴里咬着根烟,见到他们,只是掀了掀眼皮,一言不发。
男人们笑起来:“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
林岁倚在墙上,抽了口烟。
面容在青白烟雾下模糊不明。
带头的花臂男:“你这是有钱了,准备还了?”
林岁掏了掏口袋,干干净净。
“……”花臂男被他这模样气到无言,转了转脖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领:“那你过来是来找揍的吗?”
林岁依旧不吭声。
男人们气得牙痒痒,本想和往常一样,直接在他身上招呼,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住了。花臂男眼珠转了转,脸上带着恶意的笑:“你没钱,总得拿些东西抵吧。”
这回林岁总算出了声,他声音滞涩:“你要什么?”
“拿你女儿抵,如何?”
“你女儿上高中了吧,细胳膊细腿的,看着就眼馋。”花臂男嘿嘿笑起来,模样猥琐至极:“当我媳妇不够格,做个小三还是可以的。怎么样,这笔买卖做不做?”
他们的声音毫无掩饰,奶奶在门内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认为活到这个岁数,人生阅历丰富到了一定程度,见过了那么多人,心境淡漠如尘,不会为了一件事情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可时至今日,她发现,世界上永远不缺恶人。
也不缺。
比恶还要恶上百倍的人。
雷声混杂着闪电,在雨夜里肆虐妄为。月亮缩在厚厚的乌云里,光芒被尽数掩盖。
昏沉潮湿的楼道里,那是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奶奶认为,是她这一生中,见过的最阴暗的地方。
在花臂男那句话落下没多久。
奶奶听见。
非常轻轻的一道声音,在黑暗里显得颓废:“行啊。”
是林岁说的。
奶奶神色顿住。
花臂男也愣了,而后他拍拍林岁的脸,极为得意的笑起来:“行啊你这小子,比老子还狠。”
奶奶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花臂男笑够了,在林岁身上摸出了家门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反悔也没用了。”
林岁不发一语,像死了一样。
即使是雨夜,警察的动作依旧很快。
在花臂男用钥匙打开房门,还没有任何其他动作时,警察已经迅速赶来,将林岁和花臂男同伙扣住。作为报案人,奶奶说明了下基本情况,而后警察把他们全部押到派出所。
奶奶年纪大,没有同去,只是被录了下口供。
一切恢复寂静后。
想到他们刚才的话,奶奶走进林岁家,里面灯亮着。她眼神扫视了圈,走到关门的卧室前,敲了敲:“霜然在吗?”
良久,门打开,墨玉般的眼睛,声线软。
“在呢。”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林岁的话,奶奶走进去,有些局促:“在干嘛呢?”
林霜然把书立起来:“在看书。”
“怎么不睡觉?”
“吵,睡不着。”
奶奶笑了下,朝她伸手:“那跟奶奶一起睡吧,奶奶也睡不着。”
奶奶手小,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纹路,看着极没安全感。林霜然盯着看了几秒,轻轻回握住。
“好。”
…
几人回到家。
或许是安嘉的话成功鼓励了她,林霜然一整晚的兴致都很高,心思也不如之前掩藏的隐秘。她不会做饭,却仍旧赶着在厨房帮忙。
奶奶和谢菁各自整理着食材。
林霜然在二人之间纠结了不到一秒,选择到谢菁身边去。谢菁正在洗菜,她思考了下,抛了个话题:“你没戴围裙。”
谢菁瞥她一眼,没说话。
林霜然看着她的浅色毛衣,觉得问题很大:“要不然会弄脏衣服的。”
“……” 谢菁说:“我在洗菜。”
林霜然弯了弯眼眸,说道:“要我帮你拿也可以的。”说完,她打开流理台下面的碗柜,取出一件干净的围裙,递给谢菁。
谢菁低眼,目光盯着围裙几秒,而后看向她的脸。她没接,稍稍侧头,重复了遍刚才的话:“我在洗菜。”
“……”林霜然说:“那你停一会儿,先把围裙戴上。”
感觉她像是听不懂,谢菁表情微妙了一瞬,咬字有些重:“手湿。”
“……”
哦。
林霜然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害怕她因为手湿这个原因再次拒绝围裙,林霜然只能试探地问了句:“那我帮你戴?”
谢菁停下洗菜的动作,头稍稍低了些。
看着她的举动,林霜然了然。她勉强压住上扬的唇角,踮起脚尖,把围裙套在谢菁的脖子上。
接着是腰。
谢菁低着的头抬高,视线仍落在她身上。林霜然指了指腰侧松开的系带,镇定道:“这个——”
谢菁扬眉:“腰你也够不着吗?”
本来是想征求她的同意,但看谢菁没有抗拒的意思,林霜然也不再多问了。她保持着平静的模样,直接上前一步,两条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去,系上带子。
除去系带的动作,这个动作和拥抱没有任何区别。
林霜然心脏砰砰跳,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她手指动作很慢,尽可能拉慢系带的动作,将拥抱时间延长。
手臂圈着的腰很瘦,身上带着股幽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