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诀道:“没有。”那是他自己的徒弟,他如何会看他不顺眼。
“没看人不顺眼?没看人不顺眼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板子;出兵援助屈家军时其他新兵不带,偏带上他;还让他去照顾那些随时可能来波□□的叛军,还有,您知不知道,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这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就他一新兵蛋子,去了除了送死,还能有别的出路吗?”谢凌霜越说越无语,最后都有点恼了,“你说你多大一人,跟个小孩置的哪门子气?打架有什么,咱们这些当兵的,谁没动手打过架呢,我见你对旁人也没这般苛责啊!”
温诀如今身居高位,平日里又常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以至许多人都十分畏惧他,敢这般同他说话的,只怕也就一个谢凌霜了。
他这些话温诀听在耳里,面上没什么表示,心却像是被一只手揪住了,又恍如被人打了一个闷拳。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不太愿意面对,那就是从始至终,将他与殷无咎牵扯在一起的,都是利益。
是他为了能够自由呼吸一口这世间空气,而与系统做出的利益交换。
为了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他做了许多伤害这个孩子的事。
温诀想,大抵自己骨子里,终究是个自私而卑劣的人。
谢凌霜见他沉默不语,道:“将军这是理亏了?”
温诀抬眸看他一眼,转移重点道:“你似乎对那孩子很上心?”
谢凌霜一愣,反应过来后,板着脸道:“我认识那小子才几天,有什么好上心的,不过是觉得你奇怪的紧……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真的是不吐不快……将军,你这心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呢,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你即刻派人去将那孩子带过来。”温决说着顿了一下,而后轻轻道,“利来而聚,利尽则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过为此。”
谢凌霜潜意识里,觉得温诀并不是这般唯利是图的人,可迎着对方那双清冷淡漠的眼,他又寻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
“喂,醒醒,快醒醒!”
殷无咎正陷在一场美好的梦境中,梦里他还在帝都的那座别院,院中繁花盛开,一身白衣的师父躺在花树下安眠,清风拂过,馨香的细花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
殷无咎走过去,席地坐于柔软的花瓣,脑袋枕在师父的身上,刚闭上眼睛……便被这一连串的呼唤声吵醒。
殷无咎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到了一张黝黑粗糙、胡子拉碴的面容。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撑着床板微微往后挪了一点,看着他们的小队长万贺,问道:“队长,怎么了?”
万队长眼神里带着几分奇怪:“殷无咎,你是不是得罪了上头谁啊?”
殷无咎疑惑道:“什么意思?”
万贺说:“不然这大半夜的,谢校尉身边的人怎么过来找你了?”
“找我做什么?”殷无咎持续懵逼。
万贺说:“我哪里晓得,人还在外边等着呢,快去看看吧你。”
殷无咎穿上外衣盔甲出了屋子。
屋外,冯连懒散靠在墙壁边,他听见动静偏过头,看向殷无咎的眼里带着几分同情。
这让少年顿感一阵不安。
关于上头找自己什么事情这个问题,路上他又问了冯连一遍,对方只说寻他的是温将军,至于干嘛也不清楚。
夜色下的浔江江畔寂静一片,暗淡月光中,隐约可见河岸边一搜连着一艘的战船,船下有士兵把守,船上看起来空荡荡的,但事实上,这每一搜船上都有千余士兵整装待发。
在这些大船之间,那小小的一叶扁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夜色暗淡,他也是走近了才发现这小舟的,舟前一人负手而立,宽大的衣摆被江风吹的张扬浮动,这动又愈发衬出立在那里之人不动如山的静。
冯连拱手:“将军,人带到了。”
男人转过身,一方银具紧紧覆于面上,叫人喜怒不辨,心思难猜,永远的捉摸不透。
“来了?”他开口,嘶哑的嗓音在一瞬间,打破了人们对这个立如芝兰的男子,一切的美好遐想。
殷无咎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握成了拳。
叫自己来的,竟然是他?
温决看了一眼小舟,道:“上去吧!”
殷无咎:“……?”
在温诀重复第二遍之前,冯连轻轻的推了推他。
古代有句话叫“军令如山”,对于将军的命令,小兵是无法违抗的,可此时,殷无咎却没法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照做。
这个人很危险,而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精提头来了(°ー°〃)
第76章
“不知将军这是,要让小人做什么?”
按照温诀如今的身份与人设,其实完全没要必、也不应该去向一个小兵解释什么的,但因为殷无咎是自己的徒弟,所以他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本将军欲渡江刺探敌情,你随我同去。”
殷无咎闻言,心中一时即惊且疑——实在猜不透军中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
不过虽不知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以殷无咎对温诀的了解,这人安得必定不会是什么好心,所以再三思虑后,殷无咎说道:“小人身手不济,且生性愚钝,只恐力有不逮,给将军脱了后腿,以至酿成大错,如此大任,还恳请将军另寻高明。”
温诀心中对他这番冷静自持的表现略感欣慰,但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蛮横专权、不由分说的模样来:“本将军觉得你行便是行,上船,莫叫我说第二遍。”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莫说帮腔,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了。
违抗军令是杀头的大罪,殷无咎心知没有转圜余地,只得咬咬牙,迈步上了船。
比起斩立决,自然是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只要活着就还有寻找生机的机会,而死了,就彻底没戏了。
北方多山少水,河运并不发达,殷无咎这辈子头回坐船,毫无经验可言,这一脚踩上去,小船剧烈的一晃,他身子便往一边歪去。
眼看着就要摔进冰冷的江水里,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他。
下一秒,殷无咎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他诧异地抬头,对上了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
男人的手,此时紧紧揽在少年腰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殷无咎甚至能清楚的听见对方平缓有力的心跳声。
然后,也不知是紧张、惊慌还是什么其他什么,导致殷无咎的心跳变得又快又乱,乱成了一团麻。
稍微清醒过来时,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直了身子,然后伸手就要推开温诀。
温诀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推的往身后倒去,而殷无咎因为用的力气太大,一下收不住,也直直的往前栽去。
空气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而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温诀摔在船斗里,脑袋磕在船头上,殷无咎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原本两人身高差异大,这个角度摔下来,殷无咎脑袋顶多到温诀胸膛的位置,但是因为这小船里面钉了以供人坐的隔板,温诀半个身子陷进了隔板之间的凹槽里,以至殷无咎摔下来时,好巧不巧,上身就与温诀处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然后,殷无咎的唇,就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温诀的唇上!
四周不论明处还暗处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傻了。
等回过味儿来后,一众人等纷纷垂下了头,只是心中面默念着非礼勿视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偷拿眼去看那船上的后续情况。
冯连为殷无咎捏了好一把汗,他心想:这小子这下,只怕真的完了!
他甚至都做好了殷无咎被他们将军一掌拍飞、溺死江水的心理准备,还纠结着如果这小孩儿真落水了,他要不要去捞一把……
“我去,这、这什么情况!”
处理完事情赶过来的谢凌霜,恰恰撞见这一幕,整个人如遭雷劈。
冯连忙解释:“老,老大您别误会,这俩人就摔了一下。”
谢凌霜面色古怪:“摔成这样?”
冯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哽了半晌,道:“咱们将军向来不近人情,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被这小子这般冒犯,只怕是不会放过他了。”
谢凌霜闻言,蹙起了眉头。
众人心中纷纷为这俊秀的少年捏了把汗,然而等了半晌,没等来温将军的大发雷霆、大开杀戒,却只见那一向严峻冷酷的人,只是伸手轻拍了下少年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