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扬早已看清格局,也早早私下投入了太子一派。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事,也正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林将军一家满门徒尽。
爱妻林琳更是强撑着。
看着父亲、母亲、兄弟、疼爱她的祖母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她却苟活,实在诛心。
贺书扬看着妻子强撑址吃了两口饭,不肖一刻便连着黄水尽数吐出。
他第一次察觉到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本想向太子求助,可又想到,太子此刻正在西南征战之中,□□无术。
贺书扬苦笑,难怪会在此时发难,便是让他求助无门。
他能做的就是日日陪着妻子,等她真的睡熟了,才敢稍稍松懈。
此次遭遇的确是翻天覆地,贺书扬想到也许离开此地,反而能让她稍稍缓解屠家之痛。
几日后,车马便行进到了兖州。
清冷出动,天方大庆,官道旁夕阳尽情挥洒。
贺书扬环抱着林琳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琳儿别怕,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其实来到兖州,除了想让林琳缓解伤痛之外,也为了寻母。
等到日子平稳了数月之后,贺书扬想起林将军之父曾经透露一些贺母的旧事。
他学书知礼,到底明白百善孝为先的道理,血缘、孝道到底还是贺书扬心中的一些希冀,此番林家遭遇变故,倘若母亲真心仍然于世,他也理应寻母尽孝。
在家乡时,借着林将军曾经旧部的消息,查到了兖州的孙家。
母亲很可能在此处。
他便计划了此次兖州执行。
然而,这确实他这一生最错误的一件事。
扫听了几个月之后,贺书扬联系到了孙家的一个下人,知道了些许贺母的消息。
孙家的确有一个下人名为贺氏秀晚,贵东人士。
知晓这么零星的消息,贺书扬都觉得感恩戴德,他活了十八年,对于父母一无所知。
他虽然深知林将军待他如亲子,林府众人对他也是百般尊敬,林老师也更是倾囊相授,他并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年少好奇,心底总有不甘。
林琳虽然早已不复往日的欢笑,但是看到丈夫知晓母亲的所在眼下的笑意,她也为之高兴。
毕竟贺母可能是夫妻二人唯一的老家了。
林琳抚着他的发,“夫君放心,若寻到婆母,我必好心侍奉。”
贺书扬将她搂入怀里,“琳儿,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家,有母亲,有你。”
微风轻佛,浮云淡薄的某日,二人来到了孙家,见到了贺氏。
贺母已然鸡皮鹤发,容貌上也只能发现那几分相似,但是贺母却将贺书扬身上的胎记、痣全都一一点出,更提到了当年贵东家乡的苦难,她的不得已。
虽然夫妻二人听得出借口,可是也只能心疼贺母的遭遇,丈夫、大儿子去世,小儿子被丢弃,生死未卜,自己来到孙家坐着奴仆,这十几年,着实辛苦。
贺书扬拿出了银票换了贺母的卖身契,将她带回了家。
贺母看着儿子、儿媳笑的见牙不见眼,满脸欢喜。
只是这份喜悦不过仅仅维持在贺书扬在的日子。
倘若仅仅是婆媳二人在的时候,贺母的脸总是带着冷意,甚至嘲讽的说林琳是克夫之相,倘若自己是罪臣之女,那必然一死了之,绝不拖累夫君无法入朝。
林琳也不与她争论,笑了笑继续为婆母捏着双腿。
然而就这样好脾气的i媳妇,却在某日出了事。
贺书扬虽然被罢官,但是私下仍然为太子做事,到处搜集林将军无罪的证据想要呈给太子。
外出几日,回家后母亲与妻子皆不见。
问了管家才知道,孙家前几日找了麻烦,二人带着侍女前去孙家。
只是还未进孙家,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赶忙推门而入,血红覆了满眼,妻子晕倒在一次,母亲抱着柱子发抖,眼睛等得大大的。
看见贺书扬,就赶忙冲了出去,大声喊着,“林琳,是林琳杀了人。”
过路的百姓看到了这个情景,忙不迭的跑到了衙门报案。
贺书扬松开母亲的手,跑到了林琳身边,“琳儿、琳儿。\"
林琳丝毫没有反应,但是身上的衣领被撕开,下衬也有撕扯的迹象,手中的刀和血迹,说明了当时的灿烈。
官兵随后感到孙家,知府看着眼前的惨案,赶忙询问活人:“何人所为?”
贺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贺书扬悄悄拿起了刀,站了起来,“我做的。”
贺母还想说什么,贺书扬举起了刀,长袖上蹭到了刚才地上的血迹,大喊:孙家少爷欺辱吾妻,不手刃仇人,枉为人夫!“
知府赶忙让官兵将贺书扬押入大牢,贺母和晕倒的林琳被管家带回了贺家。
知雪回想着书上的背景。
隐约记得林琳因为之前家里的遭遇就已然神情恍惚,只是因为贺书扬才坚持了下去,但是孙家的欺凌,贺母的嘲讽,杀人后的崩溃、慌张让她一睡不起。
贺书扬在天牢之中等待审判,知道林琳的情况,担心不已,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与母亲、妻子未来生活的场景,但是此刻处境确实如此这般,林琳不醒也好,如果醒来想起所作所为,又知道自己为她顶罪,必然心急如恨,愧疚自责,这样他的顶罪便没有意义。
夫妻俩都是仁善之人,知雪知道太子就算去查可能也只能查到是林琳所杀,然而知雪却知道孙家一门的真凶正是贺母。
其实,此人却并非真正的贺母,而是大皇子手中的一枚棋,大皇子借此人布了一个局,引贺书扬上钩,陷害他入狱,以此打压太子一系。
可贺书扬死心要为林琳顶罪,林琳昏迷不醒,也无法为自己辩解,饶是太子足智多谋怕也是救不了他的。
知雪倒是不急,一月之期尚早,有的是时间让席墨川去查,只是查到的是否是真相,真相又是否能救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夜,席墨川沐浴更衣完,斜倚着窗边的鸱吻榻,就着床头一盏玉勾连云灯,卷了一册案宗细细地瞧着。那上头密密麻麻记述着贺书扬犯案的全过程,最后是他本人的签字画押,完美到无懈可击。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贺书扬机敏过人,有勇有谋,作为他的眼线一直蛰伏在南方,暗中为他提供情报,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心腹。
席墨川绝不相信贺书扬会在这紧要关头做出连杀孙家五口的事情,可这小子却不知发了什么癫,竟连一句辩驳的话也没有,咬死认定是自己杀的人,叫席墨川想为他翻案都做不到,真是让人窝火。
贺书扬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这其中定有隐情。
小勇子推门进来时,席墨川恰好放下案宗端起一盏清茶,茶其实早已凉了,可他依旧习惯性地吹了吹,饮了一口启唇吩咐:“天凉了,夜里总有风,线香燃不久,你去换香粉来。”
小勇子整理被褥的动作一顿,恭顺地应了声“嗻”,转身取了香案上的线香炉子,退了出去。
他端着香炉低着头一路往仓房而去,身后簌簌响动,钟府其中一个暗卫悄悄跟上,却怕身上沾染香气不敢靠得太近。
小勇子转眼进了仓房,不一刻捧着香粉炉走了出来,身上檀香味更重。暗卫不敢离得太近,远远瞧着那身影缩肩塌背地回了太子房中。
席墨川又将案宗翻了一遍,房门开启又合上,檀香味一下子涌入鼻腔,隐隐带着夜间霜寒露重的凉意。他抬起眼,瞧着将香粉点燃的人影,按了按额角,用略带疲惫的声音问道:“无章,查得如何?”
来人并不是小勇子,而是他派出去查探消息的近卫无章。
他故意让小勇子换香,便是要二人互换身份,好让无章将情报送来。
无章单膝跪下,垂首应道:“启禀殿下,属下探查到贺书扬的母亲身份有异。”
席墨川点头:“孤也这么觉得。为人母竟不替自己儿子伸冤,定有蹊跷。”
无章始终保持垂首跪地的姿势,闻言道:“属下今日到贺家查探,只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林琳,并未寻见贺母踪迹,属下猜测此人已经离开。”
席墨川单手叩着床沿,披散的墨发垂了半边,令他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一时瞧不分明。他的声音冷淡又疏离,像窗格上落下的霜:“将林琳接到孤在兖州的府邸,请大夫为她看伤。继续追查贺母下落,定要生擒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