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传言倒还可入耳,前头那一句踩着男人的身子一路向上,当真是难听。贵主不计较,只说什么,大凡有女子做出些成就来,总要有些个浅薄世人往那男女上头联系,同那些个蠢材计较什么?
可芸娘却不服,贵主虽然荤素不计,嘴上没把门儿的,可身子却是一等一的干净,连个男人毛都没沾过。
这江南的天下,是贵主一拳一脚,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当然,也不能否认,贵主的气运也是顶顶的好。
芸娘静静地等着贵主,好一会儿才见她从手心里抬起了眼,除了眼睛略略红肿了一些,竟也看不出哭过的端倪。
“昨儿不是有了老夫人的消息,您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且等着吧,明儿后儿的,就有信儿了。”芸娘拿了一个茄饼出来吹了一吹上头的热气,见贵主脸色转晴,这才又问了一句。
“方才我瞧见公子飞也似的走了,如何了?”她到底还是打听了一句,把手里的茄饼递在了贵主的唇边,见她小小的咬了一口,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照着我的主意来的?公子可有意动?”
雪浪把那茄饼一口吞了下去,差点没噎死,捂着胸口好一阵儿咳嗽,芸娘忙又唤人来给她喂水拍背,接着命一旁随侍的小宫娥给贵主穿鞋。
“先头还是照着你给的方儿实施的……”雪浪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有点儿懵懵然,“后头我就改了策略,悄悄地进了骊龙寺的后院儿,然后爬到了他的床上……”
芸娘目瞪口呆,干脆在贵主的身侧坐下了,“您爬到了他的床上?”
雪浪回忆起昨夜的情形,立时就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同她说道起来。
“不光这个,我还摸上了他的身子,嘿,他那胸和我不一样,硬邦邦的像个牛板筋……”说到这儿,她神神秘秘地凑在了芸娘的耳侧,“他嘴硬说不爱我,我就一把握住了他的命根……”
芸娘惊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把捂住了贵主的嘴,“您,您握住了公子的……公子的,您还是个小闺女,怎么能干这事儿!”
雪浪挑高了眉毛,把自己的嘴巴从芸娘的手里头挣出来,不满地抗议,“这事儿怎么不能干?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哎,贵主就是这么个鲁莽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也成就不了如今的大业。
芸娘默了一小会儿,问她,“前儿您将青杏馆的转转姑娘请到了宫里头,就请教了这么些事儿?”
雪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了,转转姑娘若是去开班授课,决计能培养出几个旷世奇才。怎么,你不同意?”
芸娘面无表情地击掌附和,“太同意了,您这么被她培养教导着啊,怎么着也能成为一代流氓。”
雪浪不满地看了芸娘一眼,“你嘀咕什么呢?”
芸娘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苦口婆心,“您怎么就这么单刀直入呢?上来要先自报家门,接着再去灯下细诉情意,这样儿不就认得了?后头您再同公子多走动走动,郎有情妾有意的,自然而然成就了好事,您可倒好……”
雪浪打石头上站起身来,岂料坐的久了,腿脚麻痹,腰肢这便一旋,就歪进了芸娘的怀里,她在芸娘的怀里蹭了蹭脑袋,“我自报家门了呀?骊龙献珠里头那龙女。”
芸娘倒吸了一口凉气,默默地把贵主给搂在了怀里,叹了一口气。
“您这么胡说八道,没跟人打起来?”
雪浪在芸娘的怀里哼哼哈嘿了一会儿,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是说妖精打架么?就春宫画、避火图里那样那样的?”
“姑姑且放下心来,不出三日,我势必同他你上我下,你攻我守地好好打一架!”她瞬间激起了斗志,“包管叫他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第5章 邻家美人 我要骑它!
你上我下,你攻我守。
这是什么姿势?
春宫画、避火图,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饶是芸娘这等妇人听了这般虎狼之词,都要红着脸低下头去,可贵主这么一个没出阁的小闺女,说的时候不仅不羞怯,反而跟打仗似的,雄心万丈。
“贵主啊……”芸娘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这哄男人呢,和打仗不一样……不讲究那个攻城掠地、刀枪剑戟的。”
雪浪从芸娘怀里头脱出身来,笑涡清甜。
“谁乐意哄男人?”她笑的狡黠,“我只是不服气。”
芸娘自是知晓贵主的用意,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发怵,她是个本分的妇人家,言行虽泼辣些,实则最是谨慎不过,扶着贵主,叫小厮牵马来。
“那也要讲究策略,哪有这么横冲直撞的?”她有点担忧地看着贵主利落上马,“兵法总要看一看……看些话本子总该有用处的吧?”
雪浪在马上一手执缰,略略弯下身,向着芸娘眼睛霎了一霎,眼神骄矜。
“姑姑,”她顿了一顿,眼眉弯弯,“你最爱瞧南戏,跟着又是哭又是笑的是不是?”
芸娘蹙眉称是,又听贵主声气儿轻软,不紧不慢地说,“入戏就好。”
不待芸娘回音,雪浪轻喝了一声,马儿应声而跑。
“今儿清凉山大营练兵,我就不去了,同转转往糖坊廊走一趟。”
芸娘扶额。
贵主虽然掌控江南两省,这二年前朝后宫又一应运行妥当,可终究没有称帝,外城有二十三万大军拱卫,政事简单清明,又有内廷一十九名臣工料理着,贵主便偶尔能得闲。
北廷蠢蠢欲动,欲将江南纳入版图,这些时日各大营潜心操练,贵主日日前去督军,今日倒破了天荒,寻那北廷的指挥使去了。
贵主同那年轻俊朗的北廷指挥使有前缘,多少年了心里头窝着一口气,这回逮着了,怕是再不能放过。
芸娘乘着马车,一路思忖着回了禁中不提,那一厢江雪浪打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入了石头城,进了糖坊廊,一径儿敲开了青杏馆的大门。
转转乃是这青杏馆的女校书(1),清倌儿一个,生的花容月貌,素有着江南第一美人儿的美誉,她也一向以此为傲,可惜识得了江雪浪之后,她才知何谓仙姿玉骨、绝色美人。
转转不过是艺名,闺名叫一个容邦媛,她原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可惜父亲开罪了从前金陵府的“达鲁赤花”,一家子获罪,这才堕入烟尘。
章台女一向晚起,江雪浪进来直奔二楼时,转转正袒着一侧的玉肩,对着铜镜画眉,雪浪悄无声息地往她身后一站,将她惊了一惊,一侧眉毛立时便歪进了鬓边。
转转一甩青螺黛,娇嗔道,“怎地这样早,扰人清梦。”
雪浪将青螺黛接在手里,纤腰往她那妆案上一靠,这便一手轻托转转的下巴,一手便为她画起了眉。
“还要再借你遮掩几天。”雪浪有一双澄澈明净的眸,使人晃神,“屋舍送你。”
不过是帮着买了间屋舍,竟落了这样大的好处,转转美目流转,笑的含蓄,“……金陵的屋舍这样贵重,说送便送,你在宫里头做什么官阶的女官,这样有权势?”
雪浪心情出奇地好,转转姑娘那一日进了宫,她只以家常衣衫相见,她猜不出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稀奇。
“你管我做什么?画眉要紧。”她霎霎眼,纤浓眼睫像蝶翅,“你将眉毛全剃了去,不画好总奇奇怪怪的。”
“不过剃眉罢了,青杏倌有些姑娘还将私/处剃成白虎呢。”转转悄悄地说,往她的耳侧送着话,“我同她们不一样,她们图的是奇货可居,我图的是真心人。”
雪浪专心给她画眉,认真到极致唇便微启,樱桃尖似得唇峰实在诱人,转转心下感慨,可见美不分雌雄,总是惑人。
“我一向喜欢的是男子,如今看来,若是你要了我,我也是可以从了你的。”她羞答答地剖白了一下心迹,可画眉的人却撂了青螺黛,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
“剃眉便能遇上真心人,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斜倚在床帐边,歪着脑袋,“你如今说晚了,现下有人爱我爱的痴狂,若是同他不成了,我再同你这样那样。”
转转那一日进宫,同她一同研习过春宫画,知道她说的这样那样是什么,掩着口笑她可爱,“我要你知晓,你若是同人家不成了,我在这儿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