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你走了,指不定你要在外头泼什么脏水,我且同你分辨一二。”
“从前你来青杏馆,只第一回 来会了酒账,其后皆是转转为你会账,何谈嫌贫爱富?若是嫌你没钱,早第一回就该将你撵出去。”
“其二,转转秦淮之宴,命人为你送去三百金希望你去为她赎身,你去是没去?”
“若是有了难言之隐,那便老老实实地等着酉时再来,偏选在这时辰来,莫不是又想吃白食?”
“你贫穷之时,她不离不弃;前些日子她遭难事了,你去哪了?不仅做不到安静如鸡,反而指责她攀高枝?哪里来的脸在人门前泼脏水。”
雪浪头一回同一个瞧不上的人浪费口舌,概因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好编排这些故事,那贡院街上好几个售卖话本子的,不都是这些个读书人胡编乱造出来的。
可惜说到后来,她也有些无趣,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青杏馆的大门。
只是她这转身一进,却落进了这彭百迁的眼里,一心记住了雪浪如仙幻一般的面貌,喃喃自语,“这青杏馆竟还有这般绝色……”
后来这彭百迁无事生非,掀起一番巨浪,又是后话了。
待雪浪进了这青杏馆,芸娘才有些埋怨地说了几句。
“贵主同他废什么话,这般落了痕迹在外头,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雪浪并不拘泥这些小事,自往转转闺楼而上,正见转转窝在贵妃榻上,正望着她笑。
“阿陨一心为我,我自是记在心上的。”她早在楼上瞧了许久,这会子下了榻,握住了雪浪的手,将她拉在榻上坐下。
雪浪但笑不语,惹得转转一阵娇嗔,“你别看着我笑。我是真不爱搭理这人,三百两权当打发叫花子了。横竖我如今也傍了高枝儿,又是你这位宫中女官,又是九阍卫的指挥使,还不能抚慰我这颗受伤的心吗。”
雪浪这才望着她笑,“这等恶臭之人,还想考功名,若是他能高中,我看共主才是瞎了眼。”
转转吓了一大跳,忙捂了她嘴,小心道,“你还是宫中女官,怎能说如此大不敬之言?”
雪浪见她眼神认真,便收了声,问起云叩京的事来。
“自那一日秦淮盛会之后,云都使可来瞧过你?”
转转摇头,有些困惑,“一日也没来过,只差人来同鸨母说了一番话,鸨母便对我愈发的恭敬。”她想了想,看看一旁的芸娘,悄声说,“他既不来,我自然是乐得逍遥……前晚我去贡院街买酱鸭头,可巧,酱汁洒了一位士子一身,那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十分的彬彬有礼。”
芸娘在一旁掩口笑,“你这样的天仙美人,谁能同你生气呢?”
转转笑的羞涩,“那士子生的样貌俊秀,学问又高,谈吐更是雅致,我便同他暗生了情愫……阿陨,你说这不算是给云都使头上戴绿帽吧?”
雪浪尴尬地一笑,“你又生情愫了啊……”
芸娘却很好奇,问了一句,“那士子应是参加明年春试的,也不好好读书——他叫什么名字?”
转转妩媚一笑,“程艋。”
这两个字一出口,芸娘这便自己掐住了自己的人中,好一阵儿喘不过气来。
转转吓得一扶她,转头问雪浪,“芸娘她是怎么了?”
雪浪尴尬地一挠头:“程艋是她亲弟弟,最喜欢吃酱鸭头了。”
……
芸娘知道这事,一刻也等不急,倒也没有同转转说什么,和雪浪告了假,这便往贡院街去讨伐她弟弟去了。
雪浪随着车子百无聊赖地赶回了大四福巷,不过刚推了门,便见那廊下二人在石桌对坐。
云叩京大剌剌坐在右侧,正捧了茶牛饮,而他的对面,宋忱半垂了眼睫,听见门被推开,应声望过来。
初秋的日光澄暖,映得檐下一片温柔,他抬起了眼,温柔地望向了她,有一瞬间,令雪浪生了错觉,恍惚以为他是等待妻子回还的夫君。
她脚步微动,略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却在檐下,问了她一句,嗓音清润温暖。
“……陈帝陵占地六亩,皆改种牡丹。来年五月,姑娘便可畅游牡丹园了。”
第28章 姐妹初见 用唇语骂她不要脸。……
诶?牡丹?
云叩京本在一旁大剌剌地喝茶, 听了宋忱的话,一下子丢了茶盏,站了起身。
“今儿播种的不是龙爪凤仙花?”他有点不可思议, “不是要种来给贵主染指甲的么?”
他话音落下,觑了一眼雪浪,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儿夜话,聊了倒也许多, 说起了贵主曾要将陈帝陵平掉, 遍植凤仙一事,随口附带了一句雪浪喜欢牡丹的话,原以为今晨去山里买种子,便是凤仙花,不料竟是牡丹?
雪浪在门下挠了挠脑袋。
凤仙花染指甲, 不过就是当时说出来的狠话,她才不爱染指甲,倒是牡丹大朵大朵的, 开的热闹, 才是她真心喜爱。
贵主也好,阿陨也好,横竖都是她, 往那院子里走了一走, 便听宋忱嗯了一声, 回答他的语音清润。
“贵主纵横江南,救万民于水火,实乃女中尧舜,不过是城楼上一句笑言,又怎能当真平帝陵去种凤仙花?”他澹宁一笑, 看向雪浪,“博得眼前人的欢心比较重要,宋某不过是猜对了云都使的心思罢了。”
诶?这话什么意思?云叩京懵了一懵
猜对了他的意思?莫不是他将这种牡丹花儿的功劳推在了自己身上?
听话听音,傻子都听得出来,宋忱将种牡丹推给了云叩京。
雪浪知道他对自己的推拒,只是不曾想到这些时日过去了,他依然如此。
雪浪哦了一声,闲闲递了一句话过去。
“明年五月,还不知晓自己的去处呢。”她并不在意这些言谈里的小心机,往那鹩哥架旁的软椅一窝,脚便踩了上去,抱膝同他们二人说话。
“牡丹好呀,胖胖的让人瞧着就喜庆。”她将脑袋歪在手边,笑眼弯弯。
她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倒叫宋忱有些懊恼。
为何不能坦承,是自己想要种牡丹花讨她欢心?偏偏要推在云叩京的头上。
宋忱心下有些无措。
他不是个局促的人,无论在何种境地,总会有应对的办法,可这几日,他却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过于紧张了。
比如这一刻,阿陨姑娘好像并不在意这一园子牡丹花,也并不在意是谁送的。
他垂目,听着云叩京在一旁邀功。
“……是了,贵主杀伐果断,勇毅无双,我是从没见过她老人家染过什么红指甲,怪吓人的。”云叩京觑了一眼雪浪,瞎扯淡,“牡丹也好,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
雪浪乐于外界将她传说成彪形大汉,此时更要添上一把火。
“相公说贵主身长等宽,你说是不是真的呀?”
云叩京沉吟,觉得这是个送命题。
“每每觐见,都隔着纱帘,影影绰绰的,也瞧不清楚贵主近来长胖没。”
哟,还挺机智,雪浪对上了云叩京的眼神,狡黠一笑。
她与云叩京的相视一笑,落在了宋忱的眼里,心里莫名起了一股子酸意。
“为尊者讳也,还是不要谈论贵主了。”他冷言一句,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态有些崩。
门外有轻轻的响动,一名护卫恭敬而入,先是小心觑了一眼雪浪,又见宋忱在场,这才转向了云叩京,拱手禀告。
“启禀都使,定淮门前有一行人喧嚣吵闹,无路引无通牒,想要强入金陵城,齐大人前去质询……”
护卫说到此,看了一眼宋忱。
宋忱会意,站起身告辞。
待他那身影消失在门外,护卫才谨慎禀告,“……那一行人以一位女子为尊,言谈混乱,一时称是由北廷而来寻夫的,一时又称自己乃是北廷大官的家眷……涉及北廷,齐大人不敢擅做主张,特来回都使大人。”
云叩京挑眉,和雪浪队看一眼,有些不置可否。
江南分界之城池,皆实施了路引盘查制度,这些时日逃荒讨饭等流民进城的颇多,其中拖家带口的占了多数,只要是老实经受盘查,都可前去办理户籍路引。这一次竟然闹到了他这里,必定是这来人有蹊跷。
手边儿的一盏茶搁冷了,雪浪的手指抚了抚,冰凉的触感令她神智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