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暂时忘了斗大的老鼠,听他说起来郁气积聚的事,尴尬地笑了一下。
什么百余年不与外界气息相通?胡扯。
上个月她才派云叩京领人盗了墓,这陈朝第一陵里头的金银财宝早就被洗劫一空,就连那陈朝皇后手上戴的青金石雕大角鹿的金手镯、陈朝后主手里那一枚帝皇印,都被云叩京悉数拿走,尽献给了雪浪。
外界的气息早就和陵室相通过了!窒息什么啊窒息。
想到那只金手镯,还躺在她大四福巷寓所的梳妆台上,雪浪有点儿心虚,对上宋忱的眼神,她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睛。
“什么?会窒息?”她做作地惊讶了一声,“那相公届时一定要给我渡气呀!”
……
她闭上眼睛,撅起嘴巴凑上来,在昏暗的陵墓下开成了一朵花,零星的鬼火下,有种奇异的美感。
宋忱闭了闭眼,有些无可奈何地拿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前额,将她的头推开三寸,“这样很丑。”
明明很美,他偏偏说丑,雪浪悻悻地把脸恢复原状,嗔了一句,“相公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真真是个个小可怜儿。”
不知怎的,听她这般气鼓鼓地埋怨,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宋忱垂下眼睫,从袖中拿出了火筒,其中装了一支火折子,大约是因着墓室空气稀薄,吹了一吹并没有将火折子复燃。
宋忱蹙眉,将火折子放在一侧,去摸阶下。
雪浪却嗤之以鼻,将那火折子拿在手里,不过一晃便将火折子点亮了,墓室里一霎便有了昏昏的光亮。
宋忱诧异,回身看她,雪浪拿着火折子,又是做作地一声惊叹,“呀,这个一晃就着了。”
宋忱不疑有他,指了指前方那门道,“陈朝六世而终,这里是陈朝最后一个皇帝同皇后合葬之墓穴,其内有宫室十二间、另有山川河流,一路穿至最后一间宫室,一定有一道断龙石。”
他接过雪浪手中的火折子,澄澄的光色映在他的侧脸,如暖玉般温润。
“姑娘,你可害怕。”
墓室阴森,唯一线火光照着身前的一方土,寻常姑娘怕是要如抖筛了。
雪浪晃了晃手腕子上同宋忱手上相连的鸾带,笑眼如钩。
“只要相公不怕我变态,我是不怕的。”她歪着脑袋,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这里面的皇帝和皇后是您亲祖先么?”
宋忱点了点头,“是我嫡亲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雪浪心虚地左看右看。
“穿过去就穿过去,相公可别到处看了。”她扮了个鬼脸,“万一出来个……”
宋忱不置可否,以手轻推第一道室门,声响沉重而腐朽,一股陈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室中有棺椁两台,皆棺盖大开。
宋忱心一沉,疾步走向前,检查了周遭情况,良久才轻叹一句:“到底还是被盗了。”
他回转身,想要去检查棺椁间的遗体,只是将将回头,便瞧见雪浪正对着棺椁双手合十,嘴里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雪浪本是在悄悄告罪,这会子被宋忱发现了,她眨眨眼,从善如流,“我同我的曾公公曾婆婆问个安。”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地往棺椁里头摆了摆手,寒暄了几句,“您二老在天上身体还好吧,多吃菜少喝酒,快活九百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曾公公?曾婆婆?
方才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宋忱纠正她,“姑娘并非我的妻子,这声曾公婆叫不得。”
雪浪双手叉小腰,摆出一个凶巴巴恶狠狠地嘴脸。
“怎么了,我们江南就是将老人家称为阿公阿婆,简称公公婆婆,相公想什么呢?”
宋忱扶额,还未再言,便听雪浪又是一声凶神恶煞:“我这会儿对你没意思,还请相公不要肖想我做你的妻子。”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两步,前路却一片黑暗,她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不敢动脚。
可刚放了狠话,怎好自己再回去?
正纠结,手腕上那根绳子却动了动,牵了她一牵。
“姑娘,回来吧。门在那里。”
好吧,既然他给了台阶,还是顺着往上爬吧,雪浪摸着绳子又回来了,便见宋忱看着棺椁里的遗体,轻叹了一声。
“听我祖父说,他娘亲下墓时,手上戴了一只青金石鹿角金手镯,鹿角雕刻的可爱张扬,想是曾祖母年幼时的爱物,才会随着一同下葬。”
雪浪一个头两个大,心虚地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原来他记得真真的,好在她前几日没戴出来,那样跳脱可爱的造型,包管他一眼就认出来。
她顾左右而言他,“再用青金石打一对鹿角,想来也不是难事吧?”
宋忱摇摇头,“不是难事。祖父幼年丧母,那一只鹿角金手镯是他对曾祖母最后的记忆,故而,祖父成亲时,使工匠依着记忆里的样子,重新打了一只青金石鹿角的金手镯送给祖母,我母亲过门时,又传给了我的母亲。”
许是陵室静谧,他难得说起家中事,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大约我成亲时,便会传给我的妻子。”
雪浪仰头看天,假装若无其事,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他老宋家的女人们,三代戴着的都是一只赝品镯子,而那真的鹿角金手镯,却在她的手上。
她自打揭竿起事以来,四方土地都有关于她鸿运当头的传言,偶有传入她的耳中,她也不过一笑了之。
因为这并不是传言,她江雪浪实实在在是天命所归之人。
他同她定亲十四年,再同姜陶定亲,可是他宋家的鹿角金手镯竟然还是落在了她手里,可见她江雪浪才是真命天女——不管是天下,还是宋忱。
一国的国主陵墓,五十余年不被盗那是天方夜谭,宋忱释然地很快,见雪浪并未对他说的金手镯一事有所回应,他便不再提及,刚想言声,便听她在一侧幽幽地说起话来。
“不是说共主平了许多陵墓么?说不得你曾奶奶的手镯就被她盗走了呢!”
哎呀,她这是属于自爆啊。
宋忱愕然。
“江湖传言,共主身高等宽,这样的金镯子怕是戴不上去。”
雪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这都特么的什么传言?
身高等宽,那不就是个球?
她悻悻地看了宋忱一眼,好在灯色昏昏,并不能让宋忱瞧见她眼睛里的哀怨。
离了这一间墓室,宋忱推开第二道门,火折子昏昏的光亮照着里面的红檀木箱子,总数大约有二三十个,可惜不必看,就可知箱子里的珍宝已被洗劫一空——因为每只箱子的盖子都大开着。
雪浪在一旁无声地讪笑着。
她都有点同情宋忱了。
自家祖宗的陵墓被掘了也便罢了,可里头的金银财宝都被盗取一空,这简直是当众处刑了吧?
宋忱早已预料这一间陵墓被盗的景象,心情尚算平静,那盗墓的小贼既然进来了,焉有放过金银财宝的道理?
雪浪默默替他鞠了一把泪,心里头的感情很复杂。
怎么说呢,大部分都是幸灾乐祸,小部分是看笑话的同情。
她做作地叹了一口气,虚情假意地拍了拍宋忱垂下来的手。
“相公不必伤心,想来若是今日不掉下来的话,一辈子你也不会来取这些金银珠宝……”她贼喊捉贼地骂了一句盗墓贼,“这些天杀的盗墓贼,若是叫我捉住了,一定替相公活剐了她!”
宋忱并未附言,只是将手里的火折子略略举高了一些,静静地照在了那箱后的墓墙上。
“盗墓的小贼是江雪浪。”他的声音深稳而澹宁,在陵室中回荡,空旷而清寂。
“诶?”雪浪猛的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侧仰着头看向宋忱,“这么随意?相公这是栽赃吧。”
她这般问过去,宋忱面上星云不动的,只一味地望着那箱子后的墓墙。
雪浪好奇,随着宋忱的眼光慢慢地看向了那面墙。
只见那墙上赫然写着一行青黛色的大字,看在雪浪的眼中,触目惊心。
“江雪浪,已阅,到过,没什么好东西。”
雪浪的心如死灰一片。
他妈的云叩京,你个挨千刀的杀材!老娘饶不了你!
第23章 帝陵历险(下) 滴的时候受不了,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