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末,两个人气喘吁吁将最后一个大箱子搬进公寓,乔迁算是四舍五入完成了。眼见着空荡荡的屋子,甚是感慨,是怎样一种力量,让人可以绕过半个地球、跨过时间空间、仍然在弧线的另一头重逢了?
新的公寓不大,位置不错,目前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却是无比令人期待的新的开始。
“呆呆,我很开心。”亦然跨坐在箱子上、呆望着明曦,眼波流转里透过千言万语,但都只凝成一句短小急促的话。他凑上来捧着这一张小脸,盯着一双若星辰的眼眸,闪回过百千个孤单寂寥的夜晚,以后再不是一个人了。
“这以后就是我们俩的小窝了。”他特地将“我们俩”三个字说的重了些,像是一个郑重其事的仪式,为之后所有的故事画上破折号。
就见对方急促地点着头、像是只毛茸茸的小宠物,眨巴着眼睛、甚是可爱,就像是在求亲亲抱抱举高高。他便从善如流,顺势亲了下去,狭小的房间里瞬间升温,让春天的魔都也多了几分暖意。
只是…这一片狼藉,连个落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所以哪怕再情深意切、再小别胜新婚,也只能点到即止——
收拾新家是个繁琐的体力活,一个人拖地、一个人拆箱,也来来回回忙活了大半天。等到一切初见规模,万家灯火已依稀燃起、华灯初上,亦然将自己从家里搬过来书籍、照片一一摆上书架,忽然一张草纹纸从相框里滑落出来,明曦弯腰将它捡起,见她清秀的笔迹抄了一首诗——
手抄戴望舒《烦忧》
“什么时候抄的?真好看。”
亦然低头,那些个深夜里伏案抄诗的样子一下子昨日重现。
***
那天的路灯很昏暗,宿舍楼下不知为何、几盏灯像约好一样都罢工了。本就不明亮的小路一下子呈出些悲情的底色,更不要说那夜连月亮也回家休息了、暑假刚完学生尚没有回来全,整条路静悄悄地可以听见蝉鸣,幽夜里适合发生悲剧——
她本是做好了准备要直接开口的,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兴冲冲地拿着礼物冲了上来。“喏,送给你的,我暑假做的。”亦然轻手打开,不知该做何反应,是该笑么?先笑后拒,还是直接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说实话,她迟疑了,这似乎太过残忍,毕竟这是场无疾而终的恋爱,而所有的无疾而终、都容易让人惦念余生。
奈何天助,打开包装的那一刻,里面的陶艺碎成了几半。本就十分扭捏的小人、在破碎的夜色里显得颓败不堪,粘土的颜色从缝隙里透出来,让人有种随手弃之的冲动。看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亦然苦笑。顺手将盒子推了回去:
“我们分手吧?”此刻如果她能看见自己的面容,一定会为自己的冷漠所惊,好歹也是爱过的人、也是爱了年把日日晃在身边的伴。这件事真的十足残忍,但倘若不能速战速决,拖沓是不是连最后最后一点点感情都要榨干了?
对方的脸上从笑容一下子转变成的惊讶,令整张脸扭曲起来,声音带着愤怒、又满是不敢置信:“为什么?!”这声为什么,甚至在空荡的街角荡出回声。
“本来今天就想要同你分手的,你送我礼物,我反倒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你看,连它都碎了。”亦然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如今的情绪可能根本经不起目光间的短兵相接,一点点的深情婉转、怕是都可能会动摇。
“为什么?!”他除了这话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在灯下忽就哭了出来,让亦然看也不敢看他。
“不爱了,就分开吧。不耽误你、也不影响我。”她故意让自己显得决绝,不给对方留任何回旋的余地,又何尝不是对自己?
“你是爱上别人了么?”他急切想要寻一个答案。
“没有。”
“那是为什么?之前我们吵架,你咧着嘴大哭的时候,我特别确定你爱我。这也没有过多久,是怎么了?”他的情绪忽然被这冷漠伤到卑微,连话语都轻了下来,几近乞求。
不能再这样了,亦然直接甩下他的手扭头走去,丢下一句:“我们别联系了,我真的不爱了,你别问我为什么,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对方竟没有追上来。走到楼下的时候亦然泪如雨下。
其实也还是有点留恋的…毕竟爱了那么许久,哪怕是出于习惯、也都还是伤感的。
那几夜,她狠心断下了所有与他的往来,室友问起,她只说:“真的就是觉得不爱了,不爱就该立刻分手,毕竟所有习惯性的不舍,都是遇见下一个真爱的机会成本。”这话说的心狠,其实心疼。
心一疼,便难免就夜不能寐,有些情感的碎屑、片语只言,卷上时间的尘埃稀里糊涂蜷成混沌的漩涡,搅得她难眠。
并非是真的无疾而终…分明它是有一个源头,这个源头来自于重逢、思念与难以割舍。
她只得在那些个不寐的深夜,一个人躲在应急灯下,一遍一遍地提笔抄下:
说是寂寞的秋的轻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轻愁
可是有些情绪如鸵鸟般躲在思维的间隙里,每写下一遍,对身边的人歉疚便多一分、对遥远的人的思念便多一分——这首诗就这样陪伴了她很多月夜。
好在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一切无端的伤春悲秋,都被大三开始的实习和网申给打破了,她根本来不及想念、来不及追忆,匆匆被时光推着,一步一步向前。去实习的前夜,她将这许许多多的诗,一片一片全部撕碎了,只留下一张、夹在书架的相框背面,如果不想念,便再不翻起了吧,像那本子一样。
*** ***
不曾想竟在这样的时点出现了,此时再看的时候,她的脸上只剩笑意。
“为什么要抄这首诗?”明曦轻轻捏着这张纸,台灯微茫地光从它稀疏的草浆间穿过来,让一切显得分外温柔。
亦然扭头看向他:“因为,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见他不明,又补充道:
“就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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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番外三:沙滩
洛凡和凌凌站在巨大的鲜花拱门下,互相凝视着对方。这些走过了时间空间、终聚在一起的感情始终令人动容,在座的家人朋友都几乎在前面几个环节的烘托下,逐渐湿了眼眶。
“新郎,你愿意与新娘结为夫妻,无论贫困或是富有,健康或是贫困,始终忠于她,直至生命终结?”
“我愿意。”洛凡说这话的时候,两行热泪已经顺着眼眶留下。
“新娘,你愿意与新郎结为夫妻,无论贫困或是富有,健康或是贫困,始终忠于她,直至生命终结?”
凌凌几乎是泣不成声道: “我愿意。”主婚人刚要拿走话筒,凌凌又将它往自己身边凑了一下:“我愿意同你吃到老、玩到老、永远在一起。”
台下爆发出一阵持久不息的掌声——
他们拥吻在一起的时候,亦然将头靠在了明曦的肩上,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肩头湿哒哒的,才突然反应过来身边的女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可惜今天新换的西装里没有纸巾,他扭头微笑着看她,大度的伸出半边袖子,调笑地说:“来,我就大度点,把新西装借你擦擦鼻涕吧,虽是第一次穿,但接接钻石一般的眼泪都算开光了。”
“滚!”亦然推了他一下,哭着笑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得十分有趣。
好在身边及时走来一个收盘子侍应生,在明曦的示意下递给她几张纸巾。
“好了别哭了,召集大家都站起来呢。”明曦轻轻帮她拭去眼角最后的泪水,牵着她同大家一起凑到了草地中央,就听摄影师大喊:“一会我说 1,2,3,新娘子扔捧花、所有人一起仰头伸手接。”
凌凌姐站在台上向满眼红肿的亦然调皮地眨了眨眼,又轻轻摇动着手里的捧花。亦然忙笑着摇头,又抬了抬左手的中指。凌凌惊讶地捂住嘴,搡了搡洛凡胳膊,示意他向这边看。洛凡一下子瞪大双眼,笑着拿出一只手,摇晃着 666,又对明曦竖起了一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