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阵, 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即便是心里难受, 他也只能选择先对付江月白。
苏让着急问他,“帝后现在很危险,我们不去救她吗?”
他咬牙,摆手, “不用去管她,专心对付江月白,只要他一有动作, 就立刻放箭射杀,绝不能放过他。”
苏让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深深往滔天巨浪中的乌篷船看一眼,叹气,应道:“是。”
江月白这边的战船,此时也是被大浪颠簸的站不住脚,风浪一浪高起一浪,临江让他先进船舱里避一避,他抓着桅杆站定了,咬唇道:“那里是阿楚,这里交给你,我去救她。”
临江冲过来抱住他的腰身阻拦,“主子,不行,您要是过去了,就没有命回来了呀。”
“临江!”他喝住他,“你看看,这风向对我们有利,叫他们把火铳都填满了,不必留情。若我死了,回陈去,辅佐江忡,陈王室还有他一支独苗,亡不了国。至于我,我的命本就是阿楚救的,今天,也就算是还回去了。懂了吗?”
临江自知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哭的满脸都是眼泪,松开他拿袖子去擦,哽咽,“主子,您可得活着回来,把君后一起带回来,奴才还等着您凯旋回陈,等着陈国一统的那天。奴才这就叫他们放船。”
他回身,头也不回的跑到船舱下头,从大船上放下条结实的小船,部署几个水性好的士兵,同江月白一起上去。
江月白按按他的肩膀子,“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多少苦多少厮杀结伴过来,陈国,就交给你了。”
临江却哭的说不出话。
他摆摆手,“回去吧,等我接到阿楚,你就把天岁城狂轰乱炸了。”
小船下了水,就直奔秦楚的乌篷船去,眼见着近了,忽然一个浪头卷起,浪借风势,风助浪威,瞬间就把两艘摇摇欲坠的小船距离拉的更远。
秦楚这边已经被浪头推着,眼看马上跌入断瀑之中。
就在秦楚和张幼陵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却在一瞬间,被什么扯了回去。
浪头盖下来,船篷已经粉碎,秦楚和张幼陵浑身湿透,这会子张幼陵恢复些力气了,把她拽在身边,死死箍着她,风浪太大,说话也听不怎么清楚,他扯着嗓子喊秦楚,“你抓紧了,师父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她摇头,艰难的回道:“师父,没办法的,没用的。”
张幼陵给她擦脸上的水,“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死。”
船似乎被什么结实的物什拖拽着,渐渐在浪头里往后逆行,她趴在张幼陵怀里躲过一个浪头,发现有艘小船正拉拽着他们,风浪太大,她看不清楚,心里怕是萧道隅抓他们的,拔出刀子去找绳索。
两艘船离的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了,她着急,拉着张幼陵要弃船,耳边忽然传出剧烈的爆炸声,抬头去看,天岁城的浮云台已经被炸的粉碎,石屑翻飞。
只这愣神的功夫,巨浪中两艘小船碰在一起,他们的船应声段成两半,张幼陵被人拽上了另一艘船,她这边失去了绳索的拉扯,马上被卷入水中。
手臂被人拽着,她从水里冒出头,看清了救她的人,是江月白。
她艰难的,抬手搓搓眼睛,“你为什么?这样会死的!”
他抓着她凫水,“别说话,省点力气,我带你去小船那边。”
萧道隅看着浪头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握紧了拳头,转身迅速去了风口处,他不允许江月白活着,更不允许江月白拉着秦楚的手,那是他的帝后,就是死,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江月白在一起。
他不知道为何心中怒意如此旺盛,他只知道他嫉妒,嫉妒的要发狂。
他一定要让江月白死。
二十四个风口,每个风口都能搅动出滔天巨浪,也可以控制注进风口的刀往哪个方向劈,他狠狠打开风口处观望的甲兵,连着发动数十只水刀,水刀并入水流中,速度之快,如鱼穿梭。
苏让看着萧道隅这副模样,不禁吓得倒退,额上也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还是原来温润的萧道隅么?
简直就是个发狂的恶鬼。
巨浪里,一个人尚嫌体力不足,江月白拉着秦楚,就更加消耗力气,人力到底没办法和自然相抗衡,就如瓢泼大雨中的被冲走的两只蚂蚁,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呛过几次水。
她摇头,虚弱道:“江月白,自顾逃命去吧,我已经不行了,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说不,“我不会放开你,至死都不会。”
她尽量攒出些温和的笑意,“我都原谅你了,不怪你了。”
他说,“那你,还爱我吗?”
她想了想,点头,“爱的,这世上我只爱你,可是你不知道。”
他身子狠狠一震,忽然生出莫大的力气来。
这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男人是为什么存在的呢?是为了女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心爱的女人一句话,就能让他觉得是世上最厉害的男人,被需要的时候,就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脸上尽是水,此刻洇进嘴里,却带着咸咸的味道。他不说话,只拉扯着她奋力往战船的方向去。
浪头的水忽然间冷起来,如寒冬腊月的冰,秦楚被冻得嘴唇发紫,她知道眼下不能说放弃的话,因为江月白一心想要救她,就像当初,她在沧澜山背着他的时候,心情是一样的。
她尽量撑着,不让自己虚脱过去,他却抱着她忽然翻了个身,一把水刀的利刃从水中窜出来,像长长的银鱼,重新落尽水里。
他开始警惕起来,叫她小心。
为什么水里会有水刀?她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不清楚了。
但是她看见战舰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一点,一点……
手臂被温暖的手掌拉着,她稍稍恢复了些意识,朦朦胧胧睁开眼,张幼陵正抱着她,她动动唇,问,“月白呢?在哪里?”
张幼陵摇摇头,“没找到,他被水刀砍断了一只手臂,人沉到水里去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一天,两天,三天……
她把自己关起来,已经不知道关了多少天了。
他断了只手臂,又在那样大的巨浪里,想来是活不成了罢。
临江早晨来,在门口说,陈国已经在筹备新君继位了,让她不要太难过,已经月余了。
她有些恍惚,怎么时间不对呢?方才,他还说的,我不会放开你,至死都不会。那你,还爱我吗?
她才回答他,爱的。
可是临江怎么说,已经月余了呢?
新君继位,是谁?是他回来了吗?不对不对,现在他刚从沧澜山被她救了,还没有回陈国去。
不对不对。
不对不对。
她觉得头疼。
她听见门响,鬼使神差的走去开门,站在那里的是个小白脸哩,是谁?长得可真好看。
小白脸喊她阿姊,谁的阿姊?
小白脸絮絮叨叨,拉着她的手,给她说话,“阿姊,你跟我回燕宫罢,别再这里了,你瞧瞧,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萧道隅死了,是被火铳炸死的,尸体都被炸碎了,天岁城已经不复存在了,坑害你的秦琬,她也死了。阿姊,你醒醒,别这样了,姐夫……姐夫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也会很伤心的。”
她才抬头,去仔细看小白脸,长得可真眼熟,是谁呢?到底是谁呢?哦,她想起来了,是纯禅,他长大了,比她还高了。
她说,“我这是在哪?”
纯禅猛地就哭起来,“阿姊,阿姊你终于说话了,这里是楚云宫。”
她呐呐,“楚云宫?我不想待在这里,他对我不好的,他只喜欢秦琬,纯禅,你带我走罢,带我回燕国去。他害我跳崖,害我瞎了眼睛,我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处。我们走,现在就走。对,我得收拾东西,我的忘尘剑呢?我得带着。”
纯禅看她没头苍蝇一样的忙活着,心里难受,起身拉她,“姐夫为了救你,死了。”
她说不是,眼泪却控制不住,“不是,你说的都是假的,他爱秦琬,他好好活着呢,他不爱我,只喜欢秦琬,他怎么会为了我去死?我不信,你是胡说的。”
她是脑子不太清楚了,纯禅无奈看着她,只得妥协,“好,阿姊你别哭,我带你回去,我们不和他在一处,我们回燕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