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昶的眼中浮现出光亮来,他追问道:“然后呢?你觉得该如何?”
昭而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在私塾接受先生考量的学生一般,可是眼前的敢王殿下双眼晶亮又好似在认真地向他求教一般。
昭统领清咳了两声,如实地道:“我已然从鄂达清那里得知他们北辽大军最近苦于粮草匮乏,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趁他病要他命!”
明昶激动地一拍桌子,又站起身来围着昭而转了一圈才开口道:“姐夫,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觉得应该这样!”
昭而没忍住笑出了声道:“殿下倒也不必如此激动,我也只是一个想法,也许尚有偏颇之处。”
敢王殿下脸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他抱怨道:“若是论兵将与粮草,我大戉不说百倍于他北辽,这十几倍总该有了,可是朝中大臣们就是畏畏缩缩,现在又借口什么无可用之将,真是荒谬!”
他此刻情绪激动得倒像是想要直接去跟那些大臣们打出个好歹似的,昭而自然不会选择继续火上浇油,便安慰他道:“朝政一事自然还是朝中大臣们比较擅长,我想许是他们有别的考量。”
明昶撇了撇嘴:“姐夫,你可真是高估他们了,那些人无非是怕惹麻烦上身,这才目光短浅地保持现状。”
昭而不准备继续同明昶说这个话题,他望向明昶道:“殿下如此热心,您是有什么计划不成?”
明昶双眼再度亮了起来,他一拍昭而的肩膀道:“姐夫,你可真是我的知己,我想亲自上战场去!”
*
同样是失去尚书的位置,礼部尚书苏城显得十分淡然,他似乎早有预料到了有这么一日,一点也不反抗地坐在天牢之中,静静地望着头顶那一小块天空。
“圣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在这狭小黑暗的天牢里显得格外突兀,苏城垂下眼眸来,死气沉沉地转过身来冲着门口的位置跪下。
长寿帝望着跪在地上的苏城皱起眉来,他抬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自己站在天牢门口道:“苏城,你为何这样做?”
前礼部尚书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圣上,只是有些讥讽地笑了一声道:“圣上您还真是会明知故问。如果!”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大了起来,能让人听出浓浓的愤恨:“倘若您唯一的儿子敢王殿下被人杀死,您是不是会要诛了那人的九族?比起您,微臣还算仁慈许多呢!”
长寿帝冷静地望着有些歇斯底里的苏城,淡定地道:“谋杀皇子自然就该是这个下场,可是如果朕的儿子做下草菅人命侮辱良家妇女之事,朕不用别人来取他的性命,朕会亲手杀了他!”
远在南城新兵营的明昶重重地打了三个喷嚏。
苏城鲜少瞧见皇帝陛下这样坚定自若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愣,待得他回过神来后,咬牙道:“圣上,光是这样假设谁都会说。”
皇帝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哪怕是在理亏的时候都不一定受得住旁人的冷嘲热讽,何况现下面对着的是一个善恶是非都没有只顾着护短的人呢?
长寿帝望着苏城冷哼了一声道:“那么朕便说些你比较爱听的话好了。”
“你的独子,苏霁月公子前后修建了五座别院,在里面囚禁了五十六个妙龄少女,幸存者只有三名,苏城,你知道她们都是怎么死的么?”
“有的女孩子被他灌了不知多少迷药,死去以后的骨头都是乌黑的;有的女孩子被他用他养的狗撕咬蹂躏,连骨头都碎了;还有的女孩子……”
皇帝陛下的话还没说完,并没有凌虐少女这种爱好的苏城便听不下去了:“不,不要再说了!”
长寿帝冷冷地望着苏城道:“原来你尚且也觉得受不住,朕还有最关键的一句话没说呢,那些女孩子死的时候,你那唯一的好儿子都在场看得很享受呢!”
苏城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是没觉得儿子的行为太过出格,事实上午夜梦回之时他也一直被噩梦折磨着。
可是对于独子的感情凌驾在良知之上,他才会同云州一起做下与北辽私下通信之事。
看着前礼部尚书一脸痛苦的模样,皇帝陛下觉得舒了一口气——他今日原本也就是过来撒个气,现下目的达到了便准备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却突然开口道:“圣上可知,为何云州能逃得无影无踪让您搜寻不着么?”
长寿帝回过头来皱着眉望着苏城。
前礼部尚书抬起头,原本也是风度翩翩的模样此刻老了许多岁,他望着长寿帝道:“一方面是云州的势力,另一方面,德阳侯应峰也在暗中助他。”
皇帝陛下将苏城上下打量了一下,声音温和了许多:“朕知道了。”
望着皇帝陛下离去的背影,苏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方才斗胆质问圣上的那个问题,其实早在他选择不与云州一起逃走甘愿束手就擒之时,他心中便有了一个答案了。
第78章 ……
德阳侯府内, 应峰正坐在书房里写着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了应元德的声音:“爹,我能进来吗?”
应侯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连忙起身去打开了门, 就瞧见被下人们搀扶着的应元德, 顿时涌上了一阵心疼。
“元德,你怎么不在床榻上好好躺着呢?”
比武大会后应元德被打到昏迷,被大夫诊治了好几日才勉强苏醒,但是他的腿却不知为何一直站不起来,就连苗春堂的大夫都看不出这是为何。
德阳侯简直怒火中烧,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 现下居然就成了瘸了腿的废人。
应元德摇了摇头道:“爹, 我听说蒙达王子被抓了?”
应侯爷脸上的心疼一敛,随即叹气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好好养好伤便是。”
应元德的情绪突然暴躁起来,他奋力地挣脱扶着他的下人, 结果自然是连带着自己也跌倒在地:“爹爹,我怎么养伤?只要一想到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都是拜那明华公主所赐, 我就,我就……”
说到这儿,他似乎是气得急了, 浑身都开始抽搐起来, 急得德阳侯一把将他扶住,狠狠地掐住他的人中。
半晌,应元德冷静了下来。
应侯爷对着应元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元德,现在礼部尚书人在大牢里,兵部尚书他全家都关起来了, 你要爹怎么做?为着你造反吗?”
应元德向后退了一步,他垂下眼眸来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道:“爹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出德阳侯的书房。
饶是再不懂事,他也看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同样都是因为儿子,云州与苏城会愿意铤而走险,不过是因为受害的那一个是他们的独子罢了,而自己的父亲不愿意为自己赌上一切,是因为他还有庶子,他还有退路。
年轻的世子垂下眼眸来突然笑了笑。
德阳侯又坐回了书房里,他此刻心乱如麻,不知未来要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刚刚准备要起身,外面便响起了下人有些惊慌的声音:“侯爷,宫里,宫里来人了。”
应侯爷下意识又跌坐在了椅子上,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表情严肃地走了出去。
表情冷硬的大内侍卫站在德阳侯府的门口,为首的张旭一反平日里到德阳侯府的客气,面色冰寒地道:“圣上宣德阳侯爷您进宫。”
德阳侯心中一颤,他回头望向自己的家里人,就跪在自己身后的是他的嫡子应元德。
应世子见自己的父亲回头,突然朝着德阳侯一笑道:“父亲您放心,家中我会照顾好的。”
按说从来都不算懂事的嫡子突然说了这样体贴的话德阳侯理应感觉到贴心,可是此刻他却只觉得古怪。
应侯爷有心多问几句应元德是什么意思,但是宫里的人却已经催促起来,他只得抛下心头那股子怪异直接跟着张旭等人进宫去。
*
入了夜的慎刑司显得格外的安静,即便是有需要审问的犯人,太监们也不会选择在夜里进行审讯,生怕他们的叫喊声吵嚷到了贵人们。
即便是如此,对于关在慎刑司的犯人们来说,折磨并没有结束。
大多数太监都已经去睡了,只剩下那么两名猜拳输了的倒霉蛋要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看管这些理应逃不出去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