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91)

看着她双目倏而睁大,闻瞻不等她回应,便重新提起她适才的话语,好叫她安心:“你兄长人都不在了,有些事情,朕自然不会同他计较,你勿要担心。”

关于她兄长的事情,听那对夫妇所言,以及今日并未看见江知慎,他心中对此事已经想出个大概,可近日江知宜过的太过艰难,他不欲再多提这个,让她伤心难过。

说着,他垂手遮住她流光溢彩的眸子,让她不被光亮所扰,又柔声劝慰道:“这儿离皇宫有些距离,你先睡一会儿,等你醒来,兴许就到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江知宜的睫毛微微颤动,正扫过他的手心,而后便再没有动静,像是已经听话的闭上了眼。

闻瞻无声的轻笑起来,暗道她转了性子,今日竟如此顺从,但再未开口,生怕搅了她的宁静。

兴许真的太累了,没过一会儿,车内便响起江知宜舒缓的呼吸声,似是睡熟了。

闻瞻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将后背稍稍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加稳当的保持这个姿势,好让她躺的舒适,而后渐渐阖起眼,也开始小憩起来。

仔细算来,自从宫中出事,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歇息过,也记不大清是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不过虽劳累许久,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现下望见她睡得熟,才生出几分困意来。

闻瞻就着一手为她遮着眼、另一手揽住她腰肢的姿势,安心的睡了起来,但因为这个别扭的姿势,他睡的并不熟。

半睡半醒之间,闻瞻恍然听见江知宜好像在说什么,他想起他在梦中时,听见她的声声泪泣,猛地睁开眼,迅速拿开遮住她面容的手,去看怀中的人。

只见她蛾眉轻蹙、满面愁容,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即使是在睡梦中,紧紧闭着的双目也在流淌着清泪,嘴中一直不断的小声重复:“兄长救我,兄长……”

闻瞻只当她是被噩梦魇住,还以为自己仍随她兄长呆在离王身边,忙抬手用指腹为她抹去眼泪,特意压低了声音安慰道:“没事了,卿卿,没事了。”

听见声音,江知宜似乎多了些意识,皱起的烟笼眉稍稍舒展了些,胡乱的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边,慌乱的声音也放松下来,带着淡淡的鼻音,只道:“兄长,我终于出宫了……终于……”

后头的话早没了声音,但闻瞻却闻言一怔,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被她紧紧抓住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他微微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睡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瞧不出什么端倪,但心下早是蓦的一沉,一时咂不清什么滋味儿。

他缓缓抬起手,微凉的指尖略过她的眉眼、鼻尖儿、以及朱唇和下颌,在感受到点点温热之后,他勉强挤出个笑脸,似是自嘲的笑了两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本以为、本以为……”

本以为经过这样的磨难,刚才她望向自己、抱住自己的时候,当真是彻底摊开了心扉,可此时才知,在她的下意识中,呆在宫中、守在自己身边仍然是在受苦,要巴巴的求人来救她。

闻瞻背过面儿去,不敢再看她,不是因为不能接受她仍然心存芥蒂,而是明白,从头到尾都是他错了。

他以报复她的心思,将她禁锢在宫中,虽然之后交付了真心,但从不曾给予她所想要的东西,比如离开皇宫这只点玉渡金的笼子,比如彻底远离他这个疯魔一般的人。

第70章 一更. 江姑娘是心病难医

马车一路疾驰, 直到天边儿泛出些蓝色时,才缓缓停了下来,是到了皇宫。

江知宜被闻瞻叫起的时候, 还未完全醒来, 犹有些愣神, 她将手搭在他手上,随着他的动作下了马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她的余光扫到他的时候, 总觉得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带着些许酸涩的笑意。

她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为难之事, 下马车的步子略微一顿, 忙不迭的询问:“皇上,宫中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闻瞻将她接下来后, 立即松开了她的手,抬步走在前头, 不似初重逢时的亲密无间,只是淡淡道:“先回长定宫吧, 朕适才已经命人提前让申姜候着了,等咱们到了,让他立即为你诊脉。”

江知宜颇为顺从的点了点头,旋即又意识到他背对着自己, 压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 忙添了声“好”。

闻瞻未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身后有无数宫人一言不发的跟着,江知宜抬起头, 便能瞧见他的背影,颀长的身姿挺得笔直,随着他的走动,暗色衣裳上银丝织绣的云纹随之晃动,如清江上的层层波浪。

波浪接连不断的席卷而来,看得她头晕,她稍稍转开眼,颇感无趣的望向四下的红墙绿瓦。

宫墙下棵棵高树上都系着红绸,如夏日里开满娇花般热闹充盈,这红色一直蔓延到长定宫,连檐下的宫灯,都换成了同样的红,扎眼十分,

一路走来,江知宜始终凝神端详着满宫的红,不曾落下半分,待她进了长定宫,抬手触上镂空轩窗上的窗花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晃就是年下了。

申姜早已经候在这儿,看见江知宜后,既是惊喜、又是担忧,但当着皇上的面,他又不好说话,只是煞为见外的说着病情:“瞧江姑娘这脸色不大好看,想是近来在外受了苦,病情倒愈发言重了。”

那张前些日子刚多了些生机的脸,此时看来颇为憔悴,眼下的乌青和发白的丹唇,让人不容忽视,若仔细瞧,还能发现她的面颊好像都瘦了些,可不更加虚弱了吗?

“劳申太医关心,在外的时候,旧疾的确又发作了,整日咳个没完,今日才刚刚缓过劲儿来。”江知宜冲他温和的笑笑,如实应答。

“既然如此,那申太医就快快为她把脉,然后开方子,命人熬些汤药来,省的她一会儿再咳嗽。”闻瞻上前两步,出声命令。

“是。”申姜拱手行礼,这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因为殿内灯火明亮,可以清晰的瞧见他上回刚刚包扎过的肩膀处,似有鲜血溢出,这会儿那块衣裳已经被染成深色。

圣体违和不可小视,申姜心有戚戚,连忙请命:“皇上肩上的伤口可是裂开了?微臣先为您瞧瞧吧。”

江知宜应声也去看,想瞧瞧他的伤口究竟如何,但还没等她看清,闻瞻已经稍稍侧过身去,并出言推脱:“无妨,大概只是该换药了,先给江姑娘瞧瞧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众人也不好相劝,申姜抬手请江知宜坐下,细致的为她诊脉,边诊边摇头,似是并不乐观。

但经过前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江知宜对于自己的病情向来消极,也不忍说出什么来叫她难过,只是模棱两可的回应:“往后的日子,江姑娘恐怕要吃些苦头,又要日日等着微臣来给您把脉施针了。”

“申太医这话言重了。”江知宜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略带黯然的垂下眼睑,但想起闻瞻还在一旁,又立即转头望向闻瞻,“皇上,申太医为我把完脉了,让他替你瞧瞧伤口吧。”

“不必,朕一会儿单独叫太医去正和殿就好。”闻瞻不曾回应她的目光,便立即拒绝,又朝着申姜招了招手,只道:“正好,申太医这会儿要去开方子吧,朕随你一同离开。”

开方子的事儿在这就能解决,但听皇上的意思,是要让他出去一趟,申姜理会其中意思,并未出声辩解,迅速收起手边的药箱,跟上闻瞻的脚步。

他话中的躲避之意太过明显,惹得江知宜甚是不解,她皱眉叫了声“皇上”,想要询问点什么,但见他转过身来,一脸迷茫的模样,又觉得不知该问什么,最后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默默的望着两人出了殿门。

闻瞻脚步不停,始终未发一言,直到走过檐下,他才突然开口,直白的询问道:“江姑娘的身子究竟如何?”

“回皇上。”申姜拱手行礼,老老实实的回答:“江姑娘经过这一遭,确实不如出宫前,但有前些日子的调养根基在,况且她这身子一直如此,倒也不至于落至更糟糕的地步,只是……”

他欲言又止,还思索着要不要将更深一层的缘由说出口。

“但是什么?有话便说就是,朕还能因为你说实话,就责难你不成?”闻瞻面露不耐,低声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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