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4)

说着,她故作轻松的起了身,边往殿门处走,边高声命侍女取些消肿止痛的药来。

“姑母,其实这不是小事是吧?”江知宜望着她绰约的背影,言语之间并无询问之意,只有肯定。

太妃与卑贱低下的太监私通,这是什么样的罪责,谁都清楚。她们镇国公府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左右皇帝维护天家颜面。

愉太妃脚步一顿,不敢回头看她,佯装愠怒的嗔怪:“卿卿连姑母都不信了?你放心,明儿一早,姑母就着人送你出宫。”

“姑母。”江知宜仍在她身后唤她,“其实我无所谓的,左右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几年了。”

她知道姑母是在哄她,她本不欲说出丧气话来让她伤心,可是仔细想想,她和姑母真的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正如皇帝所说,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姑母是否清白,不是由事实而定,而是由他一句话而定,谁都没有辩驳的能力,即使是她们镇国公府。

况且前些日子,爹爹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罔顾朝中文武之臣相抗衡的固有章法,费尽心力与上将军府结成亲事,本就引得朝中猜忌纷纷,若再强行介入后宫之事,恐怕更会引起群臣与皇帝的不满。

其实对于她来说,要嫁给谁,或者由谁得到她,真的没有什么紧要。

她自生下来便缠绵病榻,娘胎里带的弱症,没一天不在折磨她,摇摇欲坠的活了十几年,没品出来什么好滋味,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缕青烟。

她不知道皇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如若能凭她朝不保夕的身子,全了姑母和镇国公府的名声,那倒是物尽其用了。

愉太妃心中斟酌着此事,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又往前走了两步,强忍住如鲠在喉的难受,抬声冲着殿外痛斥。

“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只当本宫今日落了难,跟着我也没了什么出路,让你们取个东西也要这样磨磨蹭蹭的,本宫早晚全打发了你们,让你们去寻别的新主儿,好攀一攀高枝儿。”

江知宜听不得她为了岔开话,说这些刻薄之言,心头一急,又开始咳嗽起来,只是这回比以往更加严重,掩嘴的帕子赫然沾上了点点红色。

她低头看着那块不断晕染的红,荡着秋波的双眸霎时变得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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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儿刚现出些鱼肚白,整个皇宫还处在昏暗之中,但因为有昨夜的一场雪,倒多了几分亮堂。

一会儿便要上朝,闻瞻正站立在窗前,等着宫人给他戴冠,明黄缎的团龙袍衫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似雪后寒松。

李施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殿,路过门槛时还差点摔了跤,但嘴中依旧不忘喊:“皇上,江家小姐出事了。”

闻瞻眸光聚敛,不动声色的询问:“出了何事?”

“昨日江家小姐在临华宫歇下后,半夜里就开始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李施生生咽下从外带来的那口冷气,瞄着他的脸色。

“可叫了太医去瞧?”闻瞻抬手止住侍候太监的动作,打眼扫过弓腰缩成一团的李施。

“昨夜就叫了魏太医去瞧,也开了方子熬了药,但江家小姐病的重,药喝不下去。”李施将身子俯的极低,大气儿都不敢出。

早听闻江家小姐身子弱,他以为并无大碍,昨夜就没敢打扰皇上,谁承想,他今早再去看的时候,人已经病糊涂了。

“她喝不下药?那你们是死的吗?”闻瞻面若冰霜,眼中锋利尽显,语气却不紧不慢:“她不喝就直接灌,灌一副不管用,就灌两幅,两幅不管用,就灌十幅,总有能入得了口的。”

“这……”李施不敢应声。

若是给别人灌药,他自然得心应手,但那位可是镇国公府上的金贵小姐,只怕他们这边一动手,那边镇国公就要来找他们拼命。

“这什么?还不滚,等着朕教你如何灌药?”闻瞻扯下还未戴好的玉冠,扬手便砸了过去。

那玉冠从李施肩边擦过,正撞在朱漆殿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殿内宫人皆是两股战战,纷纷噤声跪倒在地上。

第4章 羞辱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鎏金缠丝熏炉中,丝丝香气儿萦绕而出,极尽缱绻,但混上窗间扑进的冷风,再浓烈的气味都失了意味。

江知宜自睡梦中惊醒,浑身皆被冷汗所沁湿,因对梦中之景仍心有余悸,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惺忪的双眸还挂有湿气,须臾之后,方平静下来。

但看眼前明黄色的帐幔、金线织绣的缠龙,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景象。

江知宜秀眉微蹙,就要撑着身子起来,却在抬头的那一刻,撞见了梦中掐着她脖子的人。

即使是隔着层层纱帐,她依旧看的清晰。

他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正端坐在殿内的圈椅上,半眯着眸打量她,其中冷意比透骨奇寒更甚。

江知宜呼吸一滞,垂眸瞧他搭在膝间的手,细长洁白、骨节分明,不像是用来取人性命的,但就是这样一双手,把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攥在手中。

闻瞻感受到她的目光,并不躲避,只吐出两字:“醒了?”

江知宜点了点头,正欲说点什么,但还没出声,便感觉嗓子像是受过凄风寒雨的侵袭,说不出的嘶哑难受。

而说不出来话不要紧,礼却是不能少,她掀起锦被就要下地,却听他不冷不淡的说了声“且躺着吧”。

江知宜暗自诧异他今日的温和,却不得不顺从的再躺下去,只是这舒适温暖的床榻,此时却让她坐卧难安。

“这儿是长定宫。”闻瞻率先开了口。

“是。”江知宜抿了抿干燥的双唇,硬扯着嗓子艰难开口:“臣女不知,为何会在此处。”

她记得,昨夜歇下后,她好像又病重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在半睡半醒中,还依稀能听到姑母唤她名字。

只是后来着实难受,就彻底睡了过去,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是在长定宫。

闻瞻似是知道她的困惑,应道:“临华宫有你姑母拦着,不把你弄到这儿来,怎么灌药?”

“灌……灌药?”江知宜诧异开口。

“你不肯喝,可不就得灌吗?连着灌了三海碗,才保住你的小命。”闻瞻动了动身子,开始摆弄自己的手腕。

三……三海碗,江知宜想象着那海碗的大小,不由瞠目结舌,顿时语结。

她咂了咂嘴中滋味儿,虽没有药汤的苦涩,却还是觉得泛着药味,她平日饮药不过琉璃小碗那么大的量,今日……

见帐内许久没有声音,闻瞻略抬了抬眼,又问:“朕的床榻,睡着可还舒适?”

“啊?”江知宜大窘,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呆在这“尊贵之地”,虽说他话中并无怪罪的意思,但这话让她无所适从。

她微微偏头,更欲询问更多,却见他已经从圈椅上起了身,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的步子很缓,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却觉得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头,而危险也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屋外的光透过窗柩正打在他的侧影上,落得满地细碎的光华,隔着纱帐,她看不分明,却只觉得刺目,抓住锦被的手也愈发用力。

闻瞻在帐前停住了步子,打眼扫过床榻上的人儿,似乎还在发着抖,但他已经没了适才说话时的好脾性,只问:“昨夜可将自己的境地瞧清楚了?”

江知宜还在盯着他的步伐,并未应声。

“若你觉得你姑母抵不上自己重要,那……”闻瞻略顿了顿,抬手触上薄如蝉翼的纱帐,又道:“再加上你兄长江知慎呢?”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听得江知宜心惊胆战,她的面容陡然变得慌乱,出声询问:“皇上这是什……什么意思?”

闻瞻手中捏着那纱帐,并无下一步的动作,施施然道:“你兄长与良州离王书信来往甚是亲密,信中每每以兄弟相称,内容多有京中之事,昨儿刚被人截下一封,正放在正和殿的桌前。”

只这几句,江知宜便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在皇帝即位之前,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本该是二皇子离王,先帝还曾许他理国政,俨然已将他作为储君之选。

但最后不知为何,先帝在病重之时,却突然选了刚回宫不久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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