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便不是为了韦通判向二人求救。
殷红袖心念电转间,便想明白这只香囊,是另两种含义。一是,韦夫人所求之事与解蛊之法截然不同。二是,韦夫人不便将所求直截了当道明,需要如此隐晦传递,这是否说明韦夫人正处于被人监视一举一动的境地?
这些暂且不提,殷红袖将今夜所探的信息悉数说出,尤其是关于竹楼的发现,平静道:“韦通判特意将自己居所挪到僻静处,我的看法倾向是被胁迫了。”
“这是何解?”
“一墙之隔外,也是处开阔院落,平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座八角亭,亭中摆着一方石桌和两张板凳。既无山水园景可上,这座亭子作何用场?而我退回竹楼,意外发现从竹楼二楼处开始与高墙齐平,作为韦通判起居室的三楼,算上用来做成书房的二楼。”
“这么说,韦通判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任言渊眼皮一跳,脱口而出道:“这座亭子是用来监视韦通判的!”
殷红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竹楼靠近外界院落的那一侧在二楼开了一个可堪一人通过的小门。韦通判遇刺时,借口牛羊肉腥膻沏了一杯不常喝的茶水,又支开小厮去让厨房备些吃食,种种迹象都可表明,当夜韦通判面见的是相熟之人,也是此人行这行刺之事!”
任言渊听罢,赞同道:“不错,小厮领了主子的吩咐,下楼不过几息。便听闻二楼传来惨叫声。据仙桃前辈所说,青城山的孙道长为行护卫职责,借由茂密竹林掩盖,在其中草草结庐而居。两相结合,若从别处穿过竹林上了韦通判所在的二楼,则必会被孙道长发现。那要是从外院通过小门出入,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藏有九阴蛊,足可确保行刺一事万无一失。”任言渊冷凝了眼神,一字一顿道。
话音刚落,房中便起了一阵难言的寂静。
九阴蛊三个字如跗骨之蛆,缠绕在二人心头。殷红袖被师父用信物请下了山,任言渊临危受托踏入江湖,源头可都跟这三个字脱不了干系!
九阴蛊极其稀少,绝无可能让多人获得传承。只怕朝韦通判下手之人,可与郑将军查到的幕后黑手为同一人。
过了一会儿,殷红袖镇定道:“明日我会让叠翠楼的暗子去查探那座院落分属谁家,解玲还需系铃。我们留在强于清远城已近八日,总算能找到蛛丝马迹。”
任言渊先是点了点头,略作思量,又问道:“叠翠楼的暗子可有能力探听到韦家近几年的生意往来?”
殷红袖转过头,面露询问之色,说道:“那自然是可以的,与韦通判遇刺之事可有关联?”
“有。”
任言渊略作停顿,随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你可还记得我那日与你说,郑将军在回京后察觉到的发现?朝中有人借着贸易往来,暗中支持边境?”
“韦家虽为世家高族,到底根基尚浅,比不得盘踞京城的豪阀。我思来想去,韦氏一族值得人下手图谋的只有盐引一事了。”
盐引!
叠翠楼清清楚楚记载着韦氏一族发家由来便是六十年前与镇北王有了恩情往来,而后得镇北王一系在朝中运作,在皇商中添上了原本只做些布料生意的韦家。
韦氏一族掌了一州盐引,从此荣华富贵尽数临身。
盐引有价,因盐业买卖与运输,都缺不了此物。
广平开国初始,因边关战事频繁,高祖便将盐引分发在各处封疆大吏手中,驱使天下间米粮商运送米粮到达边关,借由米粮换取盐引。自天下安定,中兴太宗于政事一途上胸有大才,将盐引从各位将军节度使手中收回,交由各家深受皇家信任的皇商调控,一是为防边疆大吏用盐引囤积粮草,这便绝了屯练私兵的可能性。二是许以薄利于皇商,确保盐引换取的粮食可截取一定比例的数额留存,其余米粮用作各地突发赈灾。
然广平风调雨顺这么多年,各州掌有盐引的皇商从中捞了多少油水,谁能数的清?
灯芯燃尽,只留下一盏残烛。
以及相对默然而坐的一对玉人。
第二天一早,殷红袖便去了叠翠楼。
云娥山每代弟子稀少,从未超过双手之数。而在门中还有一项规矩,门中弟子出师后需脸覆面具进入其中,代行暗子一责,就像即将要下山游历的四师弟。按照柳青竹的说法,就是用自己双眼看遍世间种种。
殷红袖早些年有些不解,因奇怪之处在于云娥传承到她这一代,满打满算记在门中谱牒上的只有六十余人。光凭这点人数,如何支撑得起庞大浩瀚的情报体系?
后来时日渐长,她便懒得想了,典籍记载里的那位祖师婆婆活得肆意,所行之事大多出人意表。传下来的习惯规矩也不止这一条,就比如柳青竹传授文治武功外,还会悉心教导兵书。
荆三娘临时走后,叠翠楼运转的暗线就有那日引路的丫鬟长春接手。
长春胆子大,当日敢出言调笑殷红袖二人,但在大事上从不掉以轻心。引了殷红袖还在二楼雅间落座后,说了句殷姐姐稍等后便出去了。
不多时,长春便拿着一个密封的卷轴走了进来。
第19章 解密 “我知道想要杀韦大人的人是谁,……
殷红袖只用了一两息,神情便缓和下来。
仙桃前辈可知道此事?
她直觉仙桃并不知道,与灰衣女尼相处这几日,自觉两人颇为投缘。片刻后,殷红袖又想起之前曾隐晦与仙桃提过,赵知府是否知道任言渊身上传言。
性格豪爽的仙桃翻了个白眼,说她跟兄长说这些干什么,谁知道是真是假的。
思及此,殷红袖将长春唤到身侧,低声叮嘱了让她尽快将瞿县那头的信息探清,若有眉目,可特例动用云娥暗子直接送达常安客栈。
募地,长春想起了一事,忙道:“殷姐姐,我昨日收到消息,地府的轮转王与黑白无常三人已在清远城外五十里处,此外还有摘星楼的南斗星宿七人。”
殷红袖略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摘星楼声名鹊起不过二十年,江湖传言想让摘星楼出手杀人,别的不认,只认金银。只要银子足够,正副两位楼主就敢放言除了龙椅上那位,天下诸人皆可杀得。
在正副两位楼主之下,设有二十八星宿,以天之四方划分,列为东西南北四宫,每宫七人。任何一人单拎出来便是五藏境的高手,七人合纵连横,足可当宗师级高手看待。
地府较之相比,就显得历史悠久多了。
阴曹地府,六宫十殿。这真的是云娥山的老冤家,起因是殷红袖往上数两三辈的云娥山某位师祖,因缘际会救下了那代叛逃地府而出的孟婆女。两人之间情愫浓厚,相处不过半月,师祖就郑重将坠云令赠予了那位女子。
地府作为江湖上老牌杀手组织头把交椅,对待叛徒不讲慈悲心。
那一年十殿阎王被那位师祖宰了六位,剩下四位排名靠前的阎王落荒而逃。
两门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怨,云娥山弟子首次下山都会被师长千叮咛万嘱咐小心那群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鬼。
那日听到仙桃意有所指的提醒后,殷红袖曾暗自怀疑,幕后之人能请动地府与摘星楼联手,怕不是有她这位云娥山弟子做了主因。
离开时,见长春这个半大丫头一脸担忧,殷红袖只得安抚道:“勿要多想,无事。”
来多少,杀多少。
确实没什么需要多想的必要。
回到客栈后,将此次探听之事说与任言渊听了。
任言渊听罢也忍不住大吃一惊,片刻后,断言道:“仙桃不像知道此事的样子,她久未归家,又因前事与其他同族关系甚是不睦。”
言下之意,这群聚居而住的人在仙桃前辈眼里,怕是无关紧要之人。
两人对此事有了定论,不再着眼此处。
到了深夜,殷红袖例行独自一人外出。
这座清远城已在她夜夜搜寻下看了一遍,之前顾虑着仙桃前辈坐镇,从未想过去赵府一探。今日发现,促使殷红袖做了决定。
不料这个计划却半途夭折。
在殷红袖离开常安客栈不过三里,就敏锐感知到身后似有一人,她只当不知,暗中运息掉了方向。路过城中一处久无人居老宅时,飘然落于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