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真捧着水晶球,低头细细看着。
“我……”
“阿意,你今天太不乖了。”温知真说。
方见意一愣,随即撅起嘴来,很不服气的样子,他看了眼温知真,她仍注视着水晶球。
不同于平时的冷淡。
方见意觉得委屈,于此同时也很生气,就因为那个安拉,她就不理他,还说他。
殊不知,温知真还知道他一整天都去了哪晃荡游玩。
他不仅对戚奶奶阴奉阳违,还在回来的时候,惹了狗,狗撞到了米店晒的小米,气得老板娘跳脚怒骂,他又回去报复,把人后院的没熟的番石榴掐了个遍,满满的指甲盖痕,她做饭中途去买酱油,经过时都听到了骂骂咧咧声。
估计明天,程芳芳就要揍他了。
方见意扯起书包,重重哼了声,说:“我不跟你玩了。”
他觉得她变了,自从她上初中,她就变得很忙,很少跟他玩,做点心的次数也少了。
那他也不要跟她玩了。
于是,他单方面开始了冷战。
早上出门如果碰到她,就别开脸,不打招呼也看她,把书包甩得一左一右,动作很大,三步做一步,几乎是跳着下了楼梯。
看得温知真眼皮直跳。
放学了遇到,他也不理她,平日里都是他缠着她买零食吃的,这会儿温知真主动买了,大家都有份,他偏不要。
烤番薯一点都不好吃。
他想。
回到家,晚饭吃的恰是番薯粥,他抱怨:“还不如烤得的好吃呢。”
得到了程芳芳一个别致的爆炒栗子。
“你爸最近胃不好,有你就吃着,费什么话?要吃自己去弄。”
他撇了撇嘴,躺在床上仍念着那烤番薯,去翻遍自己的口袋,竟找不出一块钱。
幸好,第二天就忘了这事了。
又是一个周末,方见意起床,听到了对面嘻嘻哈哈的玩闹声,是院里的小孩们,还有那个叫安拉的,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比较特别,他还记得。
他窝在自己房间里,把泰罗奥特曼、迪迦奥特曼玩了个遍,又开了电脑玩单机游戏。
可这些他都玩透了,没什么意思。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又跑到对面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说话声才渐渐歇下来。
下雨了呢。
方见意看着帘幕般的细雨发呆,然后听到了敲门声,他去开门,敲门的就是温知真。
“阿意你起来了,吃饭了吗?窗关了吗?”
她还是寻常的样子,仿佛这段时间他的冷战不存在一样。
方见意觉得闷闷的,又像是一个螺旋掉进心里,拧着肉一直转啊转啊,他低低嗯了声,然后关门。
“阿意?”
“我说了不跟你玩。”他在门后说,鼻子酸得要死。
刚刚他们玩得那么开心,都不叫他。
“真的吗?”
“真的,再也不跟你玩了。”他喊得中气十足。
“阿意,你开门,我跟你说说话,好不好?”
他不应。
“阿意。”
他还是不应。
良久,门外再没有声音。
他觉得寂寞了。
第12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那场雨下来,夜里就凉了,方见意感冒了。
他鼻涕直流,怎么抹都抹不干净,经常有女同学在他吸溜鼻涕的时候递上纸巾,但还是不够用,刚好穿了长袖,他偶尔回家的路上,就抹袖子上了。
程芳芳想不明白,他们夫妻俩都挺爱干净的,生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邋遢?
她受不了给他身上的裤兜衣兜都塞满了纸巾,上学了书包里也塞了两个大卷纸,都恨不得把他困成电视里的木乃伊了,情况才缓解了些。
齐欣给他开的感冒药,他总是不肯好好喝,决定与温知真“决裂”后,他连带着也不想理欣姨了。
她们一伙的。
气得程芳芳手痒痒的,心里下定注意,等他病好了,非得狠狠揍他一顿。
方见意最近不怎么出去玩了。
他常窝在房间里,他的房间窗户与温知真的离得近,能听到早上她闹钟嘀嗒嘀嗒的响声,很快就被她按掉了。甚至是,夜里她上床的悉悉索索声,也被他贴着墙支着耳朵听到了。
有一天,她又在浇花,水声很细,从花瓣顺着流到根部、土壤,被吸收,那植物哗哗啦啦的喝水,多畅快啊。
方见意在另一边抱胸,满是不开心,觉得这花给他炫耀些什么呢。
过了会,温知真离开了,出了房间。
方见意趴在地上,从床底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扒拉出弹弓,他随手撕了张纸,再撕成小块小块,按揉结实了,跑到窗户,对着那花瓶,用纸块拉着弹弓。
发射——
“咚。”
花盆竟碎掉了。
温知真听着声进来,看到这景象,也看到了隔壁的方见意,她怔了怔,然后连忙跑出去拿新盆装土装花。
她几乎要哭了,眼圈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沾满泥泞的双手捧着花的根部,像是捧着一小洼要流逝的水。
“知真姐……”方见意这时才感觉到不对劲。
听到声响的程芳芳推门而入,“方见意,你又捣鼓什么呢!”
她过来,探身一瞧,啥都明白了,扯着方见意的耳朵,“你这死孩子,成天就会知道到处祸祸,你看我这次不打死你。”
温知真房间窗户的花是这儿很常见的秋兰,叶子呈黄绿或暗绿,开的花同色,秋天的时候常吐出一两颗花苞来,欣欣然绽放很久,直至初冬。
这是温知真爸爸生前养着的花,一盆在她房间,一盆齐欣房间,母女俩都养得很好。
不出意外,会一直养下去,直到无能为力吧。
方见意被打了一顿,拉到对面去道歉。
齐欣已经回来了,见方见意这浑身是伤,连忙找家用医药箱,“你也打得太狠了。”
这手臂小腿都好几道红肿,还泛着血丝。
程芳芳摆摆手,让她不要忙活,一巴掌拍向方见意脑袋,“该说什么呢?”
“对不起,欣姨。”
齐欣拿出药膏,给他擦上,那股清凉疼得他咧嘴,她说:“没事的,花盆太旧了,确实也该换了。只是以后别再弄碎花盆了,这么高,幸好下边没人,不然砸到人就不好了。”
“擦了药,进去给你知真姐道歉,听到没?”程芳芳拍他的头。
“……嗯。”
温知真在房间里哭,方才被齐欣哄了好一会儿,现在也不肯出来见人。
方见意一瘸一拐去敲门,抿着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知真姐,是我。”
没人应。
方见意求助一般回头。
齐欣与程芳芳正在说话,齐欣鼓励他:“门没锁,进去吧。”
方见意犹豫了下,推门进去。
房间内开着台灯,暖黄色的光洒得到处都是,伏在床上的温知真发上也有。
方见意不敢走近,罚站似的靠着墙,小声喊她,“知真姐……”
“知真姐,对不起。”
说着,他还吸了吸鼻子,鼻涕要掉下来了。
温知真身子动了动,仍是背对着他。
缄默。
令人窒息的缄默笼罩着。
方见意望着她,继续喊:“知真姐,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我妈打我了。”他说着,有些委屈,不是挨打的委屈,而是挨打时她没有如往常一样过来保护他的委屈。
“你不要生气了,对不起……”
来来回回,说得都是这些。
方见意说得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失落,嘴皮子都说干了,才换来她的一句话——
“我原谅你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说话了。”
这么决绝的话,第一次从她嘴里说出来。
方见意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他像根木头一样,漂在海里,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全然不知。
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道温知真刻意回避还是怎么的,方见意很少见到她,上下学碰不到,院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与秦浩他们玩耍时,他难得的有了心思,隐晦而委婉提起温知真,秦浩不明所以,“知真姐不是又开始上舞蹈班了吗?”
原来如此。
方见意稍稍放下心来,又听到佘许说:“今天知真姐说要给我们带糖炒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