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正小心翼翼地摘莲蓬,丫鬟在岸边拉着她的手,她则伸出另一只手勉强够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
她正准备使劲,不料脚下一滑,身体就往前倾,丫鬟的力道已经拉不住她了,既害怕又不敢大声地叫,眼看她就要掉下去,他才现身将她拉了起来。
他记得,当时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眼中有惊疑也有庆幸,问道:“你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实话,而是说:“哦,小人是王府的侍卫。”
许是那日他穿得低调,她也就真的信了,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侍卫大哥,谢谢你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说完,还学着江湖侠客抱了抱拳。
他看着她的动作,笑出了声。
她问:“你笑什么?”
他说:“你做得不对。”
她问:“那该怎么做?我最近看的话本儿里就是这样写的呀。”
他问:“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些做什么?”
她说:“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有一个江湖梦了?”
他说:“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我怎么忘了我在古代了?唉……”
他没明白她的意思:“古代?什么古代?”
她说:“没什么。”
他也没在意,说:“你看,正确的抱拳是这样的,我做给你看,左手为掌,右手为拳,左手拇指弯曲,表示谦虚,还有,你的左手幺指不要向上翘,可没有哪个江湖侠客抱拳的时候,把幺指翘起来的。”
她说:“哦……那我再试试。”
接着她又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幺指还是往上翘,好像怎么都不能放下来。随即,她便放弃了,说:“唉,我这幺指是天生的,改不了,也许这就预示着,我这辈子做不了江湖人。”
他问:“你很向往江湖生活吗?”
她回答:“也不是,只是,江湖人应该活得比较自在吧。”说着,她的眼睛往围墙方向看去,眼中有无限希望。
她对他说:“你是这个府里,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侍卫,你在哪儿当值?”
他说:“我不在府里当值,今日是有事进府汇报。”
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他问:“怪不得什么?”
她笑了笑,微微摇头:“没什么,你快去吧,别耽误事儿,要受罚的。”
他本就有事在身,便点头,随即一个起跃,就把刚才的莲蓬摘下来递给了她。
她惊喜地接了,说:“谢了啊。”
他说:“不客气。”随即转身离开。
回忆在脑海中盘旋不去,顾远又回想起今日季思宁说的话,两相对比,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不相信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会说出同样的话。可是,那个人已经走了五年,如果还在的话也已经二十岁了,季思宁的年纪明显对不上。
但是,他明知道事实摆在眼前,仍然不愿意放弃心中的一丝希望,沉寂已久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如果她真的活着,该多好。
“南鹤,你去查一查,季思宁以前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南鹤道:“公子,为何要查季大小姐?”
顾远说:“你别管,你只记住,从五年前开始,她接触过的所有人,发生的所有事,都要查。”
南鹤道:“是,公子。”随即转身准备出去。
顾远阻止道:“等等,五年前的事情查起来需要时间,你先把她最近的情况查清楚。”
“最近?”南鹤疑惑道。
“就从她落水之后开始查。”顾远坚定道。
南鹤垂首:“是。”
南鹤离开了,顾远独自在房间平缓着跳动不已的心。
季府。
柳姨娘迫不及待地问:“思敏,今日和顾公子相处得如何?”
“还不错。”季思敏脸上笑意盈盈,接着道,“娘,你说我和顾公子,有可能吗?”
柳姨娘说:“当然有可能。我女儿长得这般漂亮,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点也不比某些人差。”
这个某些人指的是谁,母女俩自然心照不宣。
季思敏继承了柳姨娘的优点,五官精致,但气质又与柳姨娘截然不同,季思敏身上多了一股柳若扶风的姿态。
柳姨娘打量着女儿的身段,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季思敏眉头微皱,担忧地说:“可是,有季思宁在……”
柳姨娘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那季思宁也就占一个嫡出的身份,其它狗屁不通,哪里比得上你?”
柳姨娘这话说到而来季思敏的心坎里,她赞同地点点头,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变了脸色,说:“可是,祖母这么偏爱她。”
柳姨娘却不甚在意道:“祖母偏爱又如何,说到底,儿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爹开口,你祖母也不能说什么。”
季思敏惊喜道:“娘,你有办法说服爹?”
柳姨娘说:“自然,只是,这件事啊,不能操之过急。”说罢拍了拍季思敏的手。
这日,季思宁正在剥莲子吃,袭春突然跑进来说:“小姐,二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季思宁说:“你这么急冲冲的样子干什么?就不能稳重一些啊?有一点大丫鬟的样子。”
袭春微喘着气说:“可是,不是小姐您说的,二爷和大少爷回府的话,马上、立刻、一秒都不能耽误地来禀告嘛。”
季思宁笑道:“好啦,逗你的,比我说得都多。”
季思宁虽然这么说,身体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只有手指还继续剥着莲子。
袭春见状,问道:“小姐,您不去看看?”
季思宁问:“看什么?”
袭春道:“您让奴婢注意二爷和大少爷的动向,现在他们回来了,您不去看看吗?”
季思宁抛了一颗莲子进嘴里,道:“谁说我要去看了,我知道他们回来了,我才要避着呢。”
袭春:“啊?为什么啊小姐?”
此话一出,季思宁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颇为可惜地放下手中没剥完的莲蓬,说:“为什么?因为,本小姐的作业还没完成呢!这就要写字去了!”
袭春恍然大悟,“噗呵”笑出了声。
季思宁起身往书桌走去,袭春便收起被放在桌上的莲蓬,准备拿下去,却被季思宁阻止道:“唉,放下我的莲蓬,我一会还要吃的。”
袭春不解地看着手中被剥了一半的莲蓬,说:“小姐,这有什么好吃的?以前也没见您这么喜欢过。”
季思宁道:“以前不喜欢不见得现在不喜欢,这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现在喜欢不行吗?”
袭春道:“行,当然行,只是奴婢不明白,您喜欢它什么?这吃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呀。”
季思宁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剥的莲子,才有夏天的味道。”
袭春道:“夏天的味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奴婢听不懂,这夏天还能有味道?”
季思宁转身往书桌走去:“这是自然。”
……
两人还在屋里絮絮叨叨,门外的顾远已静默良久,神情难测。
第十六章
顾远的记忆又回到了过去。
他记得那时候,那人吃莲子吃得津津有味,他见了就向她要莲蓬:“你给我尝尝什么味道,你这么爱吃。”
她小气地不给,还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比普通的更新鲜而已。”
他问:“更新鲜是有多新鲜。”
她想了想,笑着说:“有夏天的味道呀。”
他问:“你喜欢夏天?”
她说:“对呀。”
他问:“为何,夏日炎热,喜欢夏天的女子不多。”
她说:“夏天虽然热,但是有新鲜莲子可以吃呀。”
他哭笑不得:“你就因为吃,才喜欢夏天?”
她看着他点头,“嗯”了一声,仿佛眼睛都在说:对呀,又有什么不可以吗?
……
记忆中的声音逐渐远去,女子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暖冬端着茶过来,看见顾远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脸色苍白,问道:“顾公子,您怎么不进去?”
顾远回神,脸上挂起习惯的笑容,道:“这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