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摔,王可成虽然没伤着,但也老实了,在场上也不敢处处争先,最终倒也得了些彩头——一筐梨子。
落日映照亭外山水,归雁过天边云霞。比赛结束后,贺文质命人叫了周边饭馆的酒菜,众人就在亭子里吃了顿浊酒粗饭,嬉笑着各自上了归家的马车。
“今天还真是满载而归”,清少一边打趣,一边卷起王可成的袖子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王可成轻轻一甩头,“哼,要不是这马不好我肯定能拔得头筹给你看看,真可惜没把当时买的那两匹马一同带到莱州,那两匹马可是又听话又能跑得很,要不然什么时候让石头回京一趟,把它们带来,顺便再取些东西好把璞园也好好布置布置”。
清少趁着王可成转头,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脖子上的污痕,又用拇指蹭了蹭王可成的下颌。王可成回过头,握住了清少的手,“清少,要不咱干脆把家全搬来吧,我原先还侥幸着有朝一日能重回京城,但现在我只想在莱州跟你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说着王可成在马车上伸了个大懒腰。
“搬那么多东西,多麻烦呀,家里也不见得非得摆些有的没的装饰”,清少也跟着伸了个懒腰。
“也是,其实我也懒得再折腾了”,都说是由奢入俭难,但人一闲散,这生活精不精致也就无所谓了。
深秋入冬,清晨已然听不见蝉鸣鸟叫,虽不至于风打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伸出一只手探明被窝外的温度时,起床便成了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王可成嗖的将手缩回被窝,只这么一下子,王可成感觉指尖都有了凉意,在被窝里打了个激灵后又缩的更成一个团儿。
“怎么了?”清少见王可成莫名其妙的有些气鼓鼓的,虽然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筋不对但还是抱了抱这缩成的一团儿问到。
“都这天气了,这府里上上下下也不说夜里送些炭火,新来的那群不知道也就算了,连着石头他们也玩野了,连这些事都不上心”。
“害,石头那皮糙肉厚的,他自然感觉不到冷,再说了,昨夜里睡的时候还没这么冷呢”。
“罢了,今晚上让他们送些炭烧上,这屋子底下有个炭坑”,王可成说着顿了顿,然后似是感叹似是满足道:“我小时候听闻主人住的屋子里都有炭坑,侍夜的人说,这里面睡着暖和又不呛,我小时候也想长大了能夜里侍奉,好在这屋里待上一宿,时过境迁,如今这府邸都是我的了”。
“宫里不是更暖和,你侍奉今上也没让你挨冻吧”。
“这怎么能一样呢?”王可成心里默默想了想,这侍奉别人哪有当老爷来的舒坦呢。况且,一提起皇帝,王可成只想着惹不起躲得起。
等稍微暖和了点,王可成象征性的去了趟府衙,喝了口水后又出来,领着清少去了辅虞山。
这辅虞山在前朝《南史》中本记为崂山,亦或牢山,因先帝贪恋炼丹修道被这崂山的道士劝谏,先帝纳谏,并改这崂山为辅虞山。
“我小时候呀那家里的老爷最喜欢上这辅虞山来转转,回去了就跟下人们说这山里面有活神仙,我小时候还就真信了,所以总想着长大了也能来看看,如今大了能来了,却也知道这里面哪可能有什么活神仙呢”。
清少算是明白了,此来莱州简直就是在给王可成实现童年愿望的......
沿着苔钱满布的青石阶上山,在一处台阶宽阔处有个吊儿郎当的中年道士,仰靠在长椅子上,衣领相交的浅,连胸口都还袒露着。这道士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吆喝:“科举仕途,姻缘八字,经商财路,五行取名,过来看一看咯,不准不要钱咯”。
王可成也就瞥了一眼,又看向清少,随口冒出个:“这些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谁知这道士停下了扇子,很不屑的瞪了王可成一眼,像是很无心无意地说了句:“你这种人倒也不必算,轮回几辈子都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此话一出,别说是王可成了,就算是清少也心里咯噔一声。这都能看出来?清少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抓上了王可成的手。
“道长,您看我、我......,我那个”,既然这道士看人这么准,清少也不禁想问问自己穿越是个怎么回事,但一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二是怕把王可成给吓着。
道士抬了一眼看了下清少,转而低眉一笑道:“夫人两世遇到些意外,本来就是阳寿未尽,换个地方活罢了,夫人尽管放心”。
“哦......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顿了顿清少又问:“道长,那我还能一直在这吗?”
“那不然呢?这千年难遇的事夫人还想赶上几回?既来之则安之,也别多问知道不?”
“是、是”,说真的,清少也挺怕哪天一不小心又穿回现代,徒留王可成一个人。清少听了这话放下心来,赶紧拉着王可成上山了。
王可成听了道士那关于自己断子绝孙的话后有些郁郁沉沉的,一路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日照山林雾,到了山顶时面容与衣衫上都难免有些潮气。但或许是为了见着那三人多高的炼丹炉,碧池里的金莲喷泉,山上也有不少游人,甚至还有莱州府的同僚。
只是王可成根本打不起个精神劲儿来,勉强在这道观走走转转。
“王可成”,清少终于忍不住拍了拍王可成的背,“那道士的话也不能全信,毕竟”
还不等清少说完,王可成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将方才的憋闷一吐为尽,“你刚刚想问那道士什么?你是不是怕下辈子我还是个宦官?你不是说下辈子还想和我一起过的吗,是不是又怕了、反悔了”。
王可成这语气突然让清少想到课本里一句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尤其是“孤舟嫠妇”,用来形容委屈唧唧的王可成,再合适不过了。
清少照着王可成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把,“你犯个什么病啊,你没听那道士说我是什么阳寿未尽,换个地方活。我就是总想不起来前二十年前的事,想问问这以后到底该是个什么活法,你怎么还乌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我......”王可成心虚,那道士前面说什么来着王可成只顾着苦闷没听太清楚。
“你放心吧,等你到了下辈子投胎,这世上早就没太监了”。
“当真?”
“当真”。
“不对,不对不对”,一瞬间王可成眉头舒展了又紧蹙。“你要是不拿他的话当真,为什么听他说了你自己的事你便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我......”清少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倒是当机立断道:“我不管,反正你信不信我吧,总之这世上总有一天是不会再有人挨那么一刀的”。
王可成知道清少是安慰自己,但真如她说的那样便好了,问题是这根本不可能呀。王可成嘴唇颤了颤,半天也如清少一般蛮不讲理地说:“我也不管,反正就算我下辈子还是太监你也得跟我过,就算不能生儿育女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好好好”,清少舒了口气,然后嘀咕了一句:“我就算再投胎八百辈子也不会想生儿育女的”。
王可成:“......”王可成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他不能,她不愿,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二人吵吵闹闹地沿着来时的路下了山,只不过越吵闹王可成心里也越踏实。等快下到山下时,王可成突然止步,摸了摸自己身上而后道:“清少,我揣怀里的扳指似乎丢上面了,你先到车上等我一会儿可好?”
清少想也没多想,只随口说了句:“扳指带手上不就得了干嘛揣怀里呀”。于是就独自往山下走,与石头他们会合。
王可成看着清少走远,麻溜的沿着羊肠山阶爬了两个弯弯绕绕,找到了那道士。
“道长,你刚才说我轮回几世都是个断子绝孙的,此话当真?”
那道士十分轻蔑地噗嗤一笑,“难不成有假?”等王可成刚要开口,道士似是疑惑的“嗯?”了一声,然后伸出一只手,撩拨了一下手指。
王可成赶忙摸了摸身上,只可惜钱袋子在清少身上,王可成还真是一点钱也摸不出来,只能抠下了革带上的金饰递给道士。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往后的生生世世,我还会遇到我的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