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道童声。
唐书看了过去。
屋檐底下的那人撑着一把黑伞,牵着小姑娘。
伞慢慢抬起,四目相对。
眼里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冷漠,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仿佛从未见过她。
小姑娘感受到了异样,立马转头眼神寻来,遥遥地望着她。
唐书认出了那是在四关村村口见过的小姑娘。
司禹牵着小姑娘目无斜视地走过。
小姑娘回头再次看向她。
唐书往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十几年前,她曾有一次误闯过灵山寨的某个地方,让自己印象深刻的是那一柜子一柜子的药丸。
想必那就是灵山寨的炼药房。
里面的药丸简直就是五花八门,连名字取得也是文绉绉,什么朝露丸、晚霜丸等等。
这些药丸就是一听名字就不知道这是治什么病的。
取这些名字干什么?费劲。
唐书绕了好几圈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印象中可能存在的炼药房。
但是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赶紧往旁边躲去,
但是看到是落单的连殷,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
“我说,”唐书攀住了连殷的肩膀,“遇到你还真是上天赐的缘分。”
连殷欲哭无泪,因为身高的差距,被矮了半个头多的唐书攀住,只能倾向她那边。
“小兄弟告诉我你们的炼药房在哪里?”
“妳别问了。”连殷一股脑地把怀里的药瓶都倒给唐书。
唐书愣住,“是司禹让你来的?”
“我真不明白你们在玩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送药?”
卸下药瓶后的连殷明显神情轻松多了。
“这张纸妳拿好,这里面说明了这些药丸的用途,好好保管,丢了一概不负责重补。”
“你不怕我了?”
“怕,但我更怕死。”连殷有点坐立不安,“不要被发现,不要连累我。”
“慢着。”
连殷回头惊恐地看着她。
唐书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出了灵山寨后的唐书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她把书囊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一地滚着小药瓶,陶瓷互碰发出的声音很清脆。
问北寻声上楼而来。
唐书对着那张单子和一地的药瓶,很快神情就落寞了下去,一口轻微的气叹了出来。
安西也紧跟着问北进来了,一身的风尘仆仆。
唐书看到他残缺的那只耳朵,胸口就被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仇恨可以唤起不管不顾的反抗,愧疚可以唤起软弱无能的自责。
很不幸这两者都可以左右她的人生。
“法师那边有大举动,听说他们探到了夜行百鬼的驻扎地,正密谋准备……”
唐书脑中浮现了出现在灵山寨的那个小姑娘,“他们的消息是从何处而来的?”
“妳觉得有诈?”
问北也蹲了下来,捡起地上某瓶小药丸,闻了闻。
“说不准。”唐书看向安西,“你在夜行百鬼待了这几年,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过一个年若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安西摇头。
“身上总带着一个海螺的。”
“海螺?”安西认真地想了想,“现在率领夜行百鬼的珊瑚倒是带着海螺,先前的风漩涡就是用那个海螺吹起来的。”
“你见过她,或者是有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面貌?”
“从未,她从未在我们面前露过面,每一个命令都由其他人传达。”
问北猛地抬起头,“我认识一个叫珊瑚的妖怪,那是一只魅鬼收的小妹。”
“魅鬼?”
安西思索了一下,“是海妖中的一种,相貌长得极美,以魅惑男子为乐。”
“这种生物听起来就很古老,你还认识?”
唐书和安西齐刷刷地看向问北。
问北有点茫然,“很奇怪吗?”
“大哥您贵庚?”
问北的狗尾巴一动不动地竖在身后,看起来有点抗拒,“问别人年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
“……”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眼前这只傻狗很有可能是一只千年老妖啊!
简直就是深藏不露,人不可貌相,哦,不,是狗不可貌相……
“你……认识的珊瑚长什么样子?”
“就是一个小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长大了吧。”
“……”唐书深吸一口气,“那她有随身携带什么海螺啊贝壳之类的东西吗?”
问北的三白眼往上看,认真地想了想,“魅鬼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别的妖都很怕她。”
“魅鬼很爱玩,每次都会换一个身份去引诱别的男子,她很爱看男子为她神魂颠倒沉沦堕落的样子,我撞见了几次,上一次见她还是……”问北拧紧眉头,努力回想,“好像有两百年都没有见过她了,听说她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
“可能有什么更厉害的人在追杀她吧。”
“更厉害的?”
更厉害的鬼和妖都差不多被夜行百鬼收纳了,除非……
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唐书抬眼与安西对视一眼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问北。
唐书站了起来,“你说她以玩弄男子为乐,是哪种玩弄?”
问北被问得愣住了。
“是那种挑拨离间,搅得别人家宅不宁,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最后还大开杀戒的那种吗?”
问北一愣一愣地点头。
“怎么了?”安西问。
“在那个四关村我总是被迫接受一些不属于我的画面,就是这种差不多的情形,那个女子就是引发这一系列惨案的导火线,没想到百年后还来遗祸我。”
先是被那只小鬼困在鬼境里差点就被白骨吞没,后来又差点被那只契约鬼强买强卖。
这简直就是祸害精啊。
第29章
回想起近来的种种,唐书总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眼前看到的这样简单。
到底是哪一步被忽略了?
她猛地转过身来。
问北和安西的视线都锁在她身上。
“我要去四关村一趟。”
安西跟在了身后。
“安西,你还有事要去干。”
问北倒竖起耳朵,“那我呢?”
唐书转身看着问北,视线停留在他那双毛茸茸的耳朵上,有片刻的失神。
“你驻守大本营。”
……
不过短短两三日,一切都变了样子。
印象中门口立着竹篙架子,而现在只剩下残骸躺在地上,门口积满了灰尘和落叶。
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唐书的眼神飘向了旁边,扣上了那块红漆掉落的木窗。
很久都没有人回应,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窗子被推开了。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黑框眼镜下的双眼微微发红。
“妳……有事吗?”
唐书挑眉,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老人家?”
男生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我爷爷他已经不在了。”
“呃,不是,”唐书往后看去,“我是说那家。”
“妳说的是我伯婆吗?”
唐书想起那日老人的确是推开窗喊了声嫂子,于是点点头。
“妳是谁?”
唐书忽然间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注意到男生穿的还是校服。
蓝白相间的校服。
“你这校服我见过。”
男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校服。
屋内的光线过于黯淡,唐书什么都看不见,甚至看不清男生的脸。
“这校服……其实不是这样的。”
忽然间,胸口的校服上多了一点红色,慢慢地蔓延了半个身子。
男生抬起头来后,半张脸是血肉模糊的。
“妳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唐书看不透这变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有他们的味道。”
男生握着防盗杆,抬起头望着天。
“我见过你。”
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唐书。
“在司禹的书桌上……见过你。”
“这样啊。”男生又抬起头望着天。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男生听到这句话忽然间垂下头,双手掩着面。
“什么都很突然,忽然间眼前一黑,我就……”男生举起双手,“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天你们怎么会闯入鬼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