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妖(77)

林钏比了个口型。

“先把声音还给我。”

青鸾传话道:“你先把声音还给我们小姐。”

八哥沉默了片刻,说:“那个……还不了。”

林钏扬起了眉,八哥立刻补充道:“不是我不还给你,是我没那个本事。不过等到朔月那天晚上,月相开始新的轮回,你的声音自然就回来了。”

林钏也是这么推测的,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她点了头,青鸾便道:“看在你对你主人一片忠心的份上,我们就帮你这个忙了。”

八哥连声道谢,跟他们说了胡员外的住处和模样。青鸾小声问林钏:“你想怎么办?就算胡员外抢人家东西,气死人又不犯法,官府也管不了啊。”

旁边的长剑里忽然传出了声音。

“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咱们也整点气死人不犯法的事就行了。”

驭风从剑里冒了出来,看来他一直都在旁边听着。林钏比了个口型,说:“什么法子?”

驭风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林钏听着,渐渐露出笑容,觉得他的法子不错。有些人确实欠收拾,就应该用最朴素的方式,让一切变得公平。

城东胡家是当地最富庶的人家,院子占地颇大,还让工匠学了苏州园林的建法,做得曲折迂回,一步一景。

胡员外把搜罗来的名种花草和鸟儿都放在这园子里。觉得住在这里,自个儿这种肚子里没墨的人,也变得风雅了。

天刚一黑,丫鬟们就把院子里的灯笼点亮,到处都红莹莹的。胡员外就喜欢这种感觉,让他很有安全感。毕竟坏事做多了,总会有点心亏。

大风穿过院子里的太湖石的空隙,刮得呼呼作响,颇有点鬼哭狼嚎的气氛。

扑的一声,外面挂着的灯熄灭了,草木的影子在门窗外晃来晃去。

胡员外有点不舒服,披上衣服出门去看。他站在走廊下,想把灯点起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黑色的影子飘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往前走了半步,揉了揉眼,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忽然听见风里传来了一个男子幽幽的叹息声。

“唉……”

胡员外的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腿也软了,怀疑自己大半夜的撞了鬼。

然而等了片刻,没再听到声音,也没看见什么黑影。

他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想回屋休息,刚转过身,就见一个黑煤球似的影子漂浮在空中,跟他贴脸对着。

胡员外想惨叫,脖子却被一道黑雾缠绕,让他只能发出如蚊蚋一般细小的声音,无法求救。

煤球中裂开一个缝隙,开口说话了。

“地底下又冷又黑。好惨啊……你害得我好惨……”

胡员外打了个激灵,说:“你是谁?”

煤球说:“你害了我,还不记得我是谁?”

胡员外这辈子着实坑过不少人,实在分辨不出是哪一位冤亲债主来找他算账。他颤声说:“你是卖米的老苏?还是交不上租子的佃户老刘?我错了,我以后不把陈米当新米卖了,别人砸你的店不关我的事啊。”

看来他得罪的人还不少,煤球哼了一声,很不满意。

胡员外立刻说:“啊我知道了,你是老刘,那几亩田我送给你儿子,你好好托生去,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烧纸钱,再给你烧个纸扎的房子……”

煤球提醒道:“你派人打砸了我的家,抢走了我养的八哥,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胡员外醒悟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饶道:“我知道了,你是李生。我错了,我给你烧纸钱!”

煤球陡然涨到两倍那么大,作势要吞了他,阴森森地说:“你害死了我,烧纸就算了?”

胡员外慌得不知所措,想了一下说:“你家还有儿子、还有你媳妇。你没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我给他们补偿,我给他们钱,给五十……一百两?”

这个时候还想讨价还价,胆子着实不小。他腹中猛然一疼,被那个黑煤球掏心打了一拳。

胡员外捂着肚子缩成一团,不敢再耍滑了。他老实地说:“二百两白银,够你儿子长大成人了。我再请法师为你超度,祝你早日往生。”

人都已经死了,光吓唬他没太大意义,能想办法从这人手里抠出钱来,补偿活人是最实在的。

胡员外欺软怕硬,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内里却挺有精明算计,说话都在关键上。煤球对他的解决方案还算满意,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要不然——我生吞了你!”

胡员外吓的连连磕头,说:“不敢,绝对不敢。我明天就去张罗,一定让您老人家满意。”

对付这种老滑头,光听口头保证不行,还得给他施加点压力。

煤球对着他的眉心按了一下,胡员外的眉心顿时出现了个黑色的印子。

煤球恐吓道:“我对你施加了诅咒,如果你故意拖延,你的身体就会从这个黑斑开始溃烂,一直蔓延到全身。三天内做到你承诺的事,诅咒自然解除。如果你告诉了其他人,身体马上就会烂穿,化成一滩脓血。”

胡员外快哭出来了,对这鬼魂儿的话毫不怀疑,连声说:“小人知道,我一定不敢拖延说谎。”

他连连叩头,等抬起头来时,黑影已经消失了。

一只机关鸟嗖地飞回客栈,头上展开一片画面。驭风化成一团煤球,对着胡员外张牙舞爪,把他吓得魂不附体。众人笑的前仰后合,八哥也看到了,也咯咯直笑。

它笑完了,想起昔日跟主人相处的日子,又是一阵伤感。作为一只小小的八哥,它能为主人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它由衷地说:“这位大哥真厉害,居然不怕他手上的菩提子。”

驭风回来了,听见八哥夸自己,不客气地说:“我道行高深嘛。”

他坐下来,说:“我把他狠狠地吓唬了一顿,反正气死人不偿命,吓死人也不偿命,公平得很。”

八哥已经成了他的小弟,立刻说:“大哥说得对!”

驭风说:“我让他给张生的家人一些钱,虽然不能弥补他做的恶,但李家的人还得生活,有了钱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八哥说:“好,都听大哥的。”

驭风说:“你觉得合适就好。这几天放机关鸟盯着他,不怕他赖账。”

次日一早,唐裁玉把机关鸟放了出去。机关鸟在胡府上空盘旋,监视着胡员外的一举一动。胡员外昨天夜里受了一场惊吓,后半夜也没睡着。天一亮就叫人出去,张罗着找和尚做水陆道场,要帮忙超度逝者。

李生的家人对他恨之入骨,他的儿子十二岁,是个刚抽条的少年。一见害死他父亲的仇人来了,立刻抓起墙角的大扫帚,要把他赶出去。

胡员外虽然带的人多,但并没有恶意。一行十五六个人,有十个是和尚,剩下的才是他的家丁。

胡员外挂着两个黑眼圈,对着李生的遗孀鞠躬,真诚地说:“尊夫去世,我实在难过。在下昼思夜想,觉得应该为他举办一个水陆道场,为他超度亡魂。”

李生的妻子一脸诧异,仿佛见了活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李生的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笤帚就要打他们。一名家丁连忙挡在胡员外身前,替他挨了一笤帚。

胡员外大声喊道:“别打、别打,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拿钱来!”

一名家丁捧出一个匣子,掀开盖子,露出整整齐齐的一盒银锭子。

胡员外说:“李先生过世,你们生活艰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李生的儿子回头看母亲,一时间都没说话。他们住的房子破旧不堪,又没了顶梁柱,生活实在艰难。少年还得读书,母子两个人不可能吸风饮露,就算要骨气,也得先活下去。

李妻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胡员外迟疑了一下,含糊说:“我最近受高僧点化,觉得以前做过的错事太多,想要一件件弥补过来。还请李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李妻见他神色诚恳而且惶恐,应该是诚心悔过的,终于点了点头。胡员外见她同意了,松了一口气,把钱交给了她的儿子。又让和尚们开始布置道场,为李生超度。

李氏母子看着一群人忙忙碌碌,为自己的丈夫诵经祈福,感觉十分荒诞。人活着的时候对他百般践踏折磨,人死了又做这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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